我热爱着你们的那个世界 假如我是个乞丐,该怎样给这世界留下一纸遗嘱。这问题一度困扰着我,让我无法面对喧嚣且越来越陌生的世界。 一个乞丐留下遗嘱——拿世俗的眼光来评判,一个一无所有的人留下遗嘱似乎是可耻的,是完全没必要的奢侈,但他又是干净的,一无所有的干净,一尘不染的干净,除了干净,他再也没有别的遗产留给这世界。 或许,他的遗嘱对世界是一种嘲弄。 果真是嘲弄吗? 我落不下笔,惟恐自己玷污了这一无辜的纸笺,更担心自己污辱了一个乞丐。因为即便是个乞丐,他也是人,是我们中的一个,是我们的同类,污辱了他,就是污辱了我们自己。 一个乞丐给这世界留下遗嘱——究竟想留下什么,要留下什么,是这世界对他的不公?还是他对世界的愤怒?这是他最后的权利,他要将遗嘱留给谁?留给另一个继续活着的乞丐?还是别的人?谁会是他遗产的继承者? 他一无所有,他依赖别人的施舍而活着。 他活着,又给了别人施舍的机会。 做一个乞丐并不是他的所愿,而现实是他始终是个乞丐。 xiushui.Net 世界就像一场盛宴,原本就安排了他的座位。原本你我的饭食中就有他的一份,你我的衣服中就有他的一件。你我所拥有的,原本都有他的一份。因为你我的垂涎,这原本属于他的,却成了你我的私囊。 对这世界,我们的确需要保持一份怀疑,对自身,更需要保持一份警惕。我们的肉身因为物质和欲望的催长而虚胖,而身陷世俗的泥沼无力自拔。我们拿什么来消除对自身的疑虑? 对这世界的不洁,我们有理由质疑,有理由反思,但没有理由去中伤整个世界。正如我们不能中伤我们自己。 从这个意义上说,任何人的施舍都不是慈悲。它只是让我们有机会实现自我救赎的一道光亮。它赐予我们光芒,让我们照亮内心那些幽暗之处,那些长有霉菌的污秽之所。让我们回到最初的状态,让我们重生的灵魂回归一尘不染的纯净。让我们不再祸害他人,不再制造灾难。让我们在这个美好的星球上赤裸相对,同时存在。 我突然明白了,作为乞丐的我要写下的那句遗言——是的,一定是这样的,我一定会这么写,我找到了它——“我热爱着你们的那个世界”。 因为它也是我的世界,我的全部。 《有花出售》的尝试 HULING 我自认为《有花出售》是个弥漫着叹惋,爱和悲悯的小说,一切都与一栋古建筑——十八间有关。十八间原是义宁州城的青楼,十八间脂粉屋,十八个以花朵命名的女子,其中一个叫雪后梅的女人的故事流传至今。谢家的祖父解放前浪迹青楼,解放后被安置在十八间,得了三个房间:青梅、芙蓉和白菊。谢家的祖父从十八间得来的一副象牙麻将成了谢家的传家之宝。谢家之后有了三个在十八间出生的孙女,她们的父亲按照三个房间的名字给她们取名:谢梅,谢芙蓉和谢菊。三姐妹不甘于被蒙上十八间的阴影,梦想有一天离开十八间,谢梅改名谢青,谢芙蓉改名谢筝,谢菊改名谢静。老大谢青上高中时被人强暴,辍学去了南方,多年杳无音信。某一天突然回到州城,开了一家咖啡厅,渴望一份稳定的感情,偏偏同一个叫西皮的无赖结了婚。谢青在南方沦为暗娼的隐私被人揭发后,遭到西皮毒打,她不忍折磨杀死了西皮,诞下一个男孩后被收监。老二谢筝卫校毕业后在医院做护士,成了院花。谢青被强暴的遭遇让谢筝产生了恐惧,她封闭于自我的世界中,渴望美,沉溺于美容瘦身,不敢接受马一文的爱情,最后因胃萎缩不治而亡。老三谢静是小说中的主角,谢青出走后她为了照顾瘫痪在床的父亲谢老头,放弃电信公司的工作,回到十八间开了一家水煮店。对女人苏梅的感情不只困扰着她的父亲,也困扰着她。她安排了父亲与苏梅的一次巧遇,苏梅视谢老头为陌路人,冰冷的现实击碎了谢老头的情感支撑。谢静经历了陈蚁的背叛,经营水煮店时偶遇了段剑虹。十八间背后的阳光宾馆觊觎十八间,租赁后改为中餐厅,谢静被迫离开了十八间。她在段剑虹的暗中帮助下开了一间服装店,后因查出假冒品牌服装而被吊销营业执照。谢静进入阳光宾馆,成了副总经理,不只被动卷入了段剑虹的社交圈,而且陷入了对段剑虹的感情漩涡。她拼命抵抗,挣扎,但最终放纵了自己。之后不久段剑虹就被州城检察院立案查处,判刑五年。波涛过后的谢静在十八间开了一家鲜花店,抚养谢青的儿子,生活平静。后来的一天,她邂逅了故地重游白发苍苍的传奇女人雪后梅。 本文来自修水网 我曾计划写一系列同小县城有关的小说,但又不希望每个小说都是同一副面孔。如果不断重复自己,滑入惯性写作,那就是彻底的失败,有可能会终结自己的创作。我就拿《有花出售》做了一种尝试,把四五个故事搓合成一个小说,把三个想写的女人安排成三姐妹。她们怀着共同的梦想,又有着各自不同的命运。仅仅有这些还不够。我要给她们寻找一个背景,一个共同的底色。偶然的机会,我听到了十八间的故事,这是一个绝好的背景,没有比这个更合适的了。她们三姐妹在这里出生,在这里度过了人生的花季。她们梦想着有一天离开十八间。可是,即便我是她们的父亲,也无法帮助她们摆脱命运的魔掌,给她们的人生以另一种绚烂的结局。《有花出售》刊发于《飞天》,后被《作品与争鸣》转载。我不敢说这是个成功的作品,但至少是我一次有效的尝试。将尝试进行下去,就会有不同肤色的文字,就会有不一样的文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