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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修《黄梦升墓志铭》之悲

发布时间:  浏览: 次  作者:周湖岭

  读欧阳修《黄梦升墓志铭》,凄凄惨惨戚戚,不知欧阳修为梦升悲悯了多久,千年来又不知多少人为梦升而悲。
  “予益悲梦升志虽衰而少时意气尚在也。”
  “又益悲梦升志虽困,而文章未衰也。”
  “予素悲梦升者”
  “吾不知所归咎,徒为梦升而悲!”
  一方墓志铭,怎一个悲字了得?
  欧阳修在墓志铭用四个悲字来表达对至友黄梦升痛惜之情。
  湖岭读梦升墓志铭,亦为梦升而悲,至今难以释怀。

  欧阳修《黄梦升墓志铭》
  予友黄君梦升,其先婺州金华人,后徒洪州之分宁。其曾祖讳元吉,祖讳某,父讳中雅,皆不仕。黄氏世为江南大族,自其祖父以来,乐以家赀赈乡里,多聚书以招四方之士。梦升兄弟皆好学,尤以文章意气自豪。
  予少家随州,梦升从其兄茂宗官于随。予为童子,立诸兄侧,见梦升年十七八,眉目明秀,善饮酒谈笑。予虽幼,心已独奇梦升。
  后七年,予与梦升皆举进士于京师。梦升得丙科,初任兴国军永兴主簿,怏怏不得志,以疾去。久之,复调江陵府公安主簿。时予谪夷陵令,遇之于江陵。梦升颜色憔悴,初不可识,久而握手嘘唏饮以酒,夜醉起舞,歌呼大噱。予益悲梦升志虽衰而少时意气尚在也
  后二年,予徙干德令。梦升复调南阳主簿,又遇之于邓间。尝问其平生所为文章几何,梦升慨然叹曰:“吾已讳之矣,穷达有命,非世之人不知我,我羞道于世人也”。求之不肯出,遂饮之酒,复大醉起舞歌呼,因笑曰:“子知我者”。乃肯出其文,读之博辩雄伟,意气奔放,若不可御。予又益悲梦升志虽困,而文章未衰也。
  是时,谢希深出守邓州,尤喜称道天下士。予因手书梦升文一通,欲以示希深,未及而希深卒,予亦去邓。后之守邓者皆俗吏,不复知梦升。梦升素刚,不苟合,负其所有,常怏怏无所施,卒以不得志死于南阳。
梦升讳注,以宝元二年四月二十五日卒,享年四十有二。其平生所为文曰《破碎集》《公安集》《南阳集》,凡三十卷。
  娶潘氏,生四男二女。将以庆历年某月某日葬于董坊之先茔。其弟渭泣而来告曰: “吾兄患世之莫吾知,孰可为其铭?”予素悲梦升者,因为之铭曰:
  吾尝读梦升之文,至于哭其兄子庠之词曰:“子之文章,电激雷震。雨雹忽止,阒然灭泯。” 未尝不讽诵叹息而不已。嗟夫,梦升!曾不及庠!不震不惊,郁塞埋葬。孰与其有,不使其施?吾不知所归咎,徒为梦升而悲


  欧阳修撰 《黄梦升墓志铭》,而黄庭坚撰 《黄梦升配温夫人墓志铭》。也就是黄梦升夫妇的墓志铭分别是两大文豪欧阳修和黄庭坚所撰。

 
  黄庭坚《南阳主簿黄梦升配温夫人墓志铭》
  夫人太原温氏,南阳主簿字梦升之配也。年若干,归于我家。事尊章应礼,在等夷不争,接幼少慈惠,遇使令款曲。
  梦升豪气藐四海,下笔成文章,贯穿百家事,辞妙见万物情状。在南阳时,自以身与闒茸俯仰,心菼琰如含饭欲哕。平生与欧阳文忠公善,而文忠公谴逐,奔走在夷陵、干德间,不能有益,梦升徒呴沫相哀。会阳夏谢希深来守邓,叹赏其才异甚,纳以礼意。梦升亦自以得知己晚,方尽书平生所为文归之。不幸希深下世,梦升怀书火于柩前,哭之不任其声。数日梦升亦捐馆舍,享年才四十二。
  夫人怀保抱携,归葬故郡。艰苦淡薄绵四十年,无以家而不愠,若将坠而不悔。及见子庾、孙公器登仕籍而终。其生以咸平庚子,其殁没以元丰癸亥。子男四人,齐、敦、庾、燮。敦早世,庾假承务郎。女二人,嫁通直郎余亶,试将作监主簿南宮日休。孙男十人:公器,宣德郎、知衡州常宁县,公才、公概、车、公范、轩、公弼、公介、公准皆读书。女若干人。夫人家鄂之崇阳,父讳可贤。梦升讳注。没之岁某月某甲子,兆于巉田之吉卜。叔父谓某曰:「吾与庾、燮、公器等谋铭先夫人,莫宜于汝。」某哭再拜而铭。
  铭曰:百夫之雄,愤世而倾,弃捐嫠婴,惠柔之嫠,雏养怀绷,迄观厥成。终没吾世,不怼不侵,以好其德音。筑丘巉田,其原膴膴,安乐永久。当身不讐,福禄在尔后,万家置守。谓我不信,迨其兴也,则莫余敢侮。

  (来源:黄庭坚全集·别集卷10)
  *************
  夫人是太原温氏,是南阳主簿字梦升的妻子。年龄若干,嫁到我家。侍奉长辈合乎礼节,对待同辈不与人争,对待晚辈慈爱仁惠,对待仆役温和宽厚。
  夫人怀抱携带着子女,归葬故乡。经历艰苦淡薄的生活长达四十年,没有因为家境贫寒而恼怒,即使将要败落也不后悔。等到儿子庾、孙子公器进入仕途才去世。她出生于咸平庚子年,去世于元丰癸亥年,1083年。
  夫人娘家在鄂地的崇阳,父亲名讳叫可贤。梦升名讳叫注。去世的那一年某月某甲子日,在巉田选了吉祥的墓地。叔父对我说:“我和庾、燮、公器等人商量为先夫人撰写墓志铭,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了。”我哭着拜了两拜然后写了这篇铭文。

  黄庭坚在温夫人墓志铭中谈及七叔祖黄梦升:
  梦升有豪迈之气藐视天下,下笔能成文章,贯通百家之事,文辞精妙能展现万物情状。在南阳时,自己觉得与庸碌之人同俯仰,内心烦闷如含着饭要呕吐。平生和欧阳文忠公交好,而文忠公遭贬谪驱逐,在夷陵、干德之间奔走,梦升不能对他有所帮助,只能用言语相互安慰。恰巧阳夏的谢希深来邓州当太守,对他的才华极其赞赏,以礼相待。梦升也认为自己遇到知己太晚了,于是把平生所写的文章都交给了他。不幸的是谢希深去世了,梦升怀揣着书稿在灵柩前焚烧,哭得泣不成声。过了几天梦升也去世了,享年才四十二岁。
  虽然没有一个悲字,但字里行间为梦升深深叹息。
 
  黄梦升有四个儿子,黄齐、黄敦、黄庾、黄燮。黄敦早逝,黄庾任假承务郎。女儿有二人,分别嫁给通直郎余亶,试将作监主簿南宫日休。孙子有十人:黄公器,任宣德郎、衡州常宁县知县,公才、公概、车、公范、轩、公弼、公介、公准都在读书。孙女若干人。
 
  家谱资料上有五个儿子,多一个黄昭。
  黄注,中雅之子,老谱作中顺三子。字梦升,行七。宋天圣八年庚午(1030)登王拱辰榜进士,官南阳主簿,著有《破碎集》《公安集》《南阳集》共三十卷(见《南昌府志》)。
  公豪气藐四海,下笔成文章,与欧文忠公友善,会阳夏谢希深,来守邓叹赏其才异甚,纳以礼意。公亦自以得知己晚,方尽书平生所为文归之。不幸希深下世,公怀稿火于柩前,哭不成声。数日,公亦捐馆,享年四十有二。初葬双井,后葬董坊。欧阳文忠公撰有墓志铭。
  子五。配魏氏,世谱作温氏,墓志作潘氏,与夫合冢。
  生:昭、齐、敦、庾、燮;女二:长适通直郎余亶;次适主簿南宫日休。
  据《乾隆宁州志》:
  黄梦升的儿子黄庾是元丰五年壬辰,1082年,黄裳榜进士,知湘潭县。
  黄梦升的孙子黄公器是熙宁六年癸丑,1073年,余忠榜进士。
  大女婿余亶江西修水黄沙镇长茅余家六世光禄卿余良肱的长子,宝元二年己卯(1039)解试举人,高安县知县历循州知州,余良肱的儿子余寀、余廙、余卞、余爽、余衮以父荫授官,余卞、余爽最知名,史上著名的元祐党籍碑上就有黄庭坚和余卞、余爽兄弟俩。
  儿子黄 昭(1025—1092),字晦夫。宋庆历六年丙(1046)进士,官监察御史。
  孙子黄公概(1058—1129),字平世。宋崇宁二年癸未(1103)进士,授承议郎。
  黄梦升虽然在欧阳修笔下悲悲戚戚,但他有五个儿,十个孙子,两个女儿,可以说是儿孙满堂。儿子黄昭、黄庾,孙子黄公器、黄公概,女婿余亶都是举人,可以说子孙后代人才辈出。
  读欧阳修《黄梦升墓志铭》,为梦升而悲;读黄庭坚《黄梦升温夫人墓志铭》,毋须为梦升而悲。
  为梦升而悲者,可以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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