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友因为交不起罚款选择了坐牢。这话是他对我说的。 我心里不信,却又愿意继续往下听。 审讯时,我说,我做的事,你们的某某领导的父母也在做。 我听出来,这是假的,他不敢那么说。 完全是冤枉的,我哪会做那种事,我的为人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这个社会有多么坏,谁都是要钱,公安也是要钱。 立即有人指正:你这么说多少有点片面,一定是你得罪了什么人,况且你多少有点不谨慎,正好给人抓住了把柄。 是这样,不能说自己很干净。他是有自知之明的。 但我始终不发言。我在报社当记者的时候,遇上一个喜欢说真话的人(他自己认为他是喜欢说真话的人)。他说:某天,亲眼所见,在公安派出所工作的亲戚,上半夜与朋友关门赌博,下半夜出门去捉赌。我说:你千万别把这话到处乱讲。他说:我怕什么。我说:每个人都得小心,因为严格地说,你完全有可能一不小心就犯法了。他说:你怕我有朝一日撞到枪口上了。我说:是的。结果,真是那样。 我这个旧友也有可能是这样,我说的是有可能。 我们为旧友接风,大家的想法一致。一个在外经商大发的人回来,尽可躲一躲,以避锐气(就怕大谈其经商之道,让你脸上毛毛)。从里边出来的人不一样,他不会耍威风,他是悲情的,凄楚的,他是站在坑里的人,朋友们都伸出手拉一把,助他从坑里走出来。也不用真拉,象征性的,甚至只是一个笑脸。 修水网 www.xiushui.Net 做人有时就应这样,我们常说,人活着就是一个谎言。表象的东西,往往都是假的。比如说,有一种经营,名字叫资本运营,专门在亲戚朋友中运作。说出来都是为亲戚朋友好,而且运作起来又科学,不用细言大家都听得明白。结果,把亲戚朋友都卷了进去,一个个被洗劫一空。最终大家都没有怨言,怪只怪运气不佳。 话说回来,我们为旧友接风,最初有些尴尬,尴尬的是这样地见面,以为自尊心会很脆弱,以至于不敢乱说话。但旧友颇显坦然,一点也不在乎。因为在他眼里,就算自己是一个罪犯,也比那些道貌岸然的“政府”知耻。 国家建立法制机器,旨在惩处罪犯,教化百姓。在这里,国家与“政府”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所谓的“政府”,指那些掌执法制管理权的人。 旧友手无缚鸡之力,在里边倒是做了老大的。能在里边做老大,没有手头工夫,就只有花钱。他介绍他是怎样地花钱的,从上边到下边。他讲了一句俗话:钱是万能的,没有钱就万万不能。 我倒是愈听愈像谎言。 有一种说法,谎言比真话更可信,就靠你如何听,如何领悟。我常琢磨这话,会想到佛教里的禅语上去。 修水网 www.xiushui.Net 有时候,我们也有可能把真话当谎言,并因此产生误会。我的一个朋友,介绍我做一项生意,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资本运营。我对资本运营这个词颇具戒心,只要是一听到这个词,就会产生联想,觉得背后有一个巨大的骗局。怪就怪他一再强调他是为我好,对我说的都是真话。我是吃过亏的人,只要有人说,我对你说的是真话,我就会退避三舍。这时在我的愿望里,希望他对我说:你若不信,权当我说的是谎言。我于是有可能会心动,因为在某种意义上,谎言比真话更具真实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