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箔竹村,让我们的越野汽车走过了最原始简陋的道路。那条还不能用“公路”这个词命名的乡间小道,很快就会脱胎换骨,披上水泥的外衣,让一条古村六百年以来第一次与山外的文明接轨。在绝世的风景中麻木了的箔竹人,无论他们是否愿意,现代化的汽车轮子,都将碾过村庄的平静,山外的游客,将给箔竹村那些沉默的山民,带来商业的喧嚣。 郑淑金老人的厅堂里,我看到了矛盾连接的一段引信。这个担任过大队党支部书记的人,对历史,对村庄,自然多了一些发言权。老人的话,就像屋后那条竹笕,水流不绝。当我们沉浸在他的讲述中时,一个老妪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郑淑金的身后,老妪手中的竹棍击打在郑淑金旁边的凳子上。郑淑金似乎早有预料,并不慌乱,只是回过头,轻轻地劝止。郑淑金的劝止并没有起到效果,老妪手中的竹棍又挥了过来。我们惊异不止,都以为老妪精神错乱,郑淑金的讲述引发了她的病。大家一齐起身,在虚惊中撤退到了屋场里。 我们的疑惑,终于在旁人的介绍中解开。 对于箔竹村,郑淑金老人是一个有贡献的人,不饶人的年岁中,他终于退了下来,让位给年轻人。但是,镇里似乎忽视了郑淑金的贡献,在经济建设开发旅游产业的潮流中,老人突然间成了一个无足轻重的闲人。老伴不平,屡屡用凉水浇灭郑淑金参与村里事务的热情。所以,每当郑淑金向游客介绍箔竹的历史时,老伴都会干涉,竹棍,就成了老妪威胁郑淑金和警告游客的道具。 修水网 离开箔竹的时候,郑淑金赶过来,以温和的态度和谦卑的神情,委婉地向我们表达了歉疚之意。其实,知道了内情之后的我们对他充满了理解和同情,我们甚至想过,在旅游开发的过程中,应该让老人扮演一个顾问的角色,让一块燃烧的木炭,慢慢释放它最后的能量。 公路的开通,将结束箔竹村六百多年的封闭历史,一个古村以一处旅游点的姿态现身,将是无法抗拒的时代宿命。在逐渐模糊的身份中,箔竹将加入开发的大合唱。再过一些时日,箔竹村石墙上那些具有文物意义的百年青苔,和岁月在古树上留下的皱纹,都有可能一夕间在游客的脚步中消失,文明的进入,是社会的进步,同时也是一个古老村庄的隐忧。如果城市膨胀,乡村隐退,大地的肌体中,将会注入同质化的止痛吗啡。 在义宁故乡4500多平方公里的土地上,九岭山脉褶皱中的箔竹是最具有特色和个性的村庄,当公路开通之后,我也会成为旅游队伍中的一个俗人,一个人第二次踏进同一条河流的时候,我愿意再次看到乡土的灵魂,而不是城市那些雷同的面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