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5年夏初,修水柏树冲一支十二人的游击队被卢伯魁匪军封锁得水泄不通,整整两天没吃过一粒米。白沙岭地下党组织在群众家里暗暗凑了六七升米没法送去,党支书周炳庚同志急得发愁,党小组会研究的结果,还是要胡金嫂送去。 胡金嫂是红军战士冷得富的爱人。得富同志北上后,她便带着一个十岁的小孩保生住在枫树坳,距柏树冲只七华里,沿途山坡起伏,林密如织,中途还有一座陡峭的红崖,由于历年的山洪冲刷,有的地方乱石拥簇,有的地方积沙成堆,很是崎岖难行。白匪军除有时到红崖以东枫树坳一带抢些东西外,一直没在此地长驻。胡金嫂经常在这条路上乞食,人眼挺熟,甚至白匪军也不会疑心她的行踪;同时,她又是我们地下党一个非常可靠的基本群众,对革命不但有认识,而且还有一定的贡献。游击队上山后,党曾请她送过几次粮食,每次都能胜利地完成任务。这一次,由于白匪军的严密封锁,任务虽比较艰巨,但党还是认为她去完成更恰当些。当党把任务交给她时,她二话没说,把米往小袋装就背着走了。周炳根同志得意地说:“胡金嫂这一下把我心上的一块千斤重担也背了去,真是个好样的!” 中午,胡金嫂的小孩冷保生独个儿在等望他妈回来,因为半天没有吃点东西,肚子饿得咕咕叫。周炳庚同志派人叫胡金嫂下山时,胡金嫂要保生好好看家,说到山下去给他带点好吃的东西回来,保生抱着这个美好的希望在家守望了几个小时,的确有点焦急了。也许是由于饥饿的缘故吧,他顿时觉得有点儿冷寂。正在这时,两只追逐着的山老鼠从他跟前溜了过去,他不觉一怔,打了个寒噤。正准备惊叫,却又陡然想起他爸爸经常说的:“一个人越是觉得最可怕的时候,就越不能大叫,如果大叫,就越发可怕。”于是,他便蹑手蹑脚的从破床底下拿出他那支宝贝儿似的用炮子筒做的手铳,学着红军演习时打冲锋的姿势向山鼠追去。山鼠跑得很快,拐个弯就连影儿也不见了。 修水网 保生正拿着手铳在上哨时,胡金嫂背着袋米进屋来了,这下可乐坏了保生,接着米就要他妈去煮白米饭吃。胡金嫂看见保生那饿的可怜的样子,不禁鼻子一酸,眼泪像山泉似的夺眶而出。随着,她又扭过头去背着保生的面用围裙揩干泪水,爱抚地摸着他的面颊说“崽,娘晓得你肚子饿了,但是这些米是山下老百姓凑给游击队吃的.我们不能吃。”保生―听他妈提起游击队,便什 么都忘了。忙扯着他妈的衫袖说:“妈,游击队吃的我不要。我也要去当个游击队叔叔,我拿这手铳去打白狗子!”说着,他习惯地用手铳在他妈眼前一晃,学着红军立正的姿势站在胡金嫂面前。胡金嫂看到他那天真烂漫的样子,不觉心头一阵隐痛。她想,假如白狗子不来欺压苏区的老百姓,我母子俩有穿有吃,日子倒是蛮好过的。但是,现在不然,卢伯魁匪军好像伙瘟神样,到处给人民散播灾害,弄得我十岁的小保生也终日饿着肚子,那些狼心狗肺的家伙真该天诛地灭呀!想着想着,一股怒火冲上她的天灵盖来,她忙牵着保生那只握铳的手说:“保生,你快些长大,长大了妈让你去当红军,打白狗子。可是,你现在的年纪太轻了,当红军是要端枪的,你这小铳有什么用呀?”保生轻轻将手一甩说:”不,妈,我这铳有用,小江说,前天白匪军在山背抢鸡时,他用这样的铳躲在屋背山上—放,两个白匪军就吓跑了。”胡金嫂说:“崽,白狗子只能吓一次,如果他们知道是小孩吓人的话,就会行凶的。” 保生鼓着眼堵着嘴说:“我不怕,我会跑的!”胡金嫂正准备说话时,两个白匪军凶神恶煞地争抢着一只鸡冲进门来了。胡金嫂机灵地往米袋上—坐,眼睛盯着地下,装做没看见他们。保生也伺机往屋后跑了。 xiushui.Net 匪军的贼眼老在胡金娘身前身后扫射,胡金嫂像一座大山―样镇静地兀坐在米袋上。为首的那个矮个子麻脸皮匪军用枪指着她说:“站起来,有什么吃的赶快拿来!”她抬头愤怒地看了他们一下,装作不懂话的样子又把头低下了。那麻脸皮用更大的声音又喝了一声“站起来!”她仍没动。她想,这袋米是山下老百姓凑给游击队的,就是要我的命,也不能给匪军抢走。匪军火了,提起她的胳膊震一推,她被推得打了两个趔趄。这时,米袋便到了匪军手里。那麻脸皮打开袋子一看,喜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忙说:“我们正需要找吃的呢!”当匪军正想提走时,胡金嫂拼命向匪军扑来,双手卡着米袋死也不放。正在纠缠时,后面山上“砰”的一声枪响,随着又传来几声小孩的尖叫:“红军来了!”“红军来了!”两个匪军一听就明白是小孩吓唬人的,便怒悻悻地夺着袋米往屋后追去。这里,胡金嫂迅速地闪到匪军背后使劲一夺,米袋被夺了过来。匪军正欲反转来抢时,因为发现保生边叫边往山尖那边跑,忙追赶他去了。 霎时,“噼啪”几枪,胡金嫂心里好像中了几颗子弹一样剧痛起来。随着又听见匪军大声喊叫:“土匪崽,不要跑,再跑,我就打死你啰!”胡金嫂这才意识到保生还没被打死。但是匪军追去了,是不是会被追到?这却很难判定。等个下落吧,如果不趁机把米送去,匪军反回来一定会把它抢走的,不等吧,十岁的小保生正处在万分危急之中,这怎么放得下心呢?这时,她一手提着袋米,一手紧扣着自己胸前的衣襟,从后门跑到前门,又从前门跑到后门,急得脑袋里嗡嗡直响。最后,她终于想到了游击队的艰苦和周炳庚同志殷切的付托,再也不能犹豫了。于是,她牙关一咬将米袋往肩上一搭直奔柏树冲去了。 修水网 www.xiushui.Net 走不多远,后面又传来两声枪响,胡金嫂的心更加跳得厉害,但是,她这时却没心再考虑保生的安全了。她想,白狗子见我把米拿走了,一定会追赶前来的。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叫他们把这袋米抢去。于是,她的脚便像打连枷一样,走得叫人看不清步伐。正在拼命奔跑时,忽然眼睛一花,脚腿一阵酥麻摔倒在一堆积沙上。她拼着吃奶的气力,忍着痛挣扎起来。当她反手去摸米袋时,偶然抓着一手的沙,顿时感到“这沙多像米呀!”她眼睛一亮,心境猛觉豁然起来。于是她便忙从身上解下围裙,将米倒在围裙中包好,藏在路旁的茅草里。然后又装了和米一样多的沙在米袋里,用根苎麻绳将袋口紧紧缚好,像姑娘们系辫子一样打了十几个结。系好后又用手将地上的沙摩平,故意慢吞吞地向前挪步。一会儿,那两个匪军果然追来了。 “站住,赶快把米拿来!”那麻脸皮的家伙像野兽―样吼叫。 胡金嫂反过头来故意装做个苦苦求情的样子说:“老总,你们又不是不晓得我是讨米的,这袋米是我从山下老百姓家里讨来的,请可怜我,让给我母子俩度度日子吧!” 那麻脸皮二话不说,纵身过去将胡金嫂一枪兜,胡金嫂“哎哟”一声顺着风势倒了下去,没伤什么。麻子后面那提鸡的家伙忙将米袋夺去就走。胡金嫂清楚地听见那麻脸皮得意洋洋地说:“我们到山下屋里杀鸡煮白米饭吃去,老子隔了一个多月没打牙祭了。”另一个应和着说:“对,老子今天非放松裤带饱吃一顿不可!” HULING 胡金嫂见敌人中计走了,喜得忘了伤痛。但又想到,如果敌人发现米袋装的是沙,一定又会追赶前来的。于是她便爬起身将米袋取出提着就跑。 到红崖了,这里距柏树冲虽只两里多路,但却是一个很大的难关。崖高千丈,陡峭如壁。只有一条楼梯似的“野鸡路”通往崖顶,四周都是悬崖陡壁,飞鸟几乎都站脚不稳。正因为地势险要,白狗子从没到崖那边去过。有一次,一个白匪连长带着二十个匪徒爬上了崖,我们的游击队从两旁树林一个包抄,打得匪军们像滚弹子―样滚下崖去,二十多个人只有三个生还的.其中还有个摔断了—只胳膊。以后,白狗子就再也不敢上崖来冒险了。游击队把这崖叫做“红色铁城墙”,真是名副其实。 胡金嫂在崖下沉呤了片刻就开始上崖了,她每移一步,腿上的肌肉就抽搐一下,几乎支撑不住了。她想,为了挣脱匪军的追赶把米送到游击队手里,就是爬也要爬上崖去。脚实在不能走了,她就将米包往腰上一系,双手攀着小树枝用膝盖一步一步往崖顶擦去。当她擦到距崖顶只丈把远的地方,白匪军又在山下打枪。她想,这一定是那两个匪军发现袋沙子复追来了,这一次要是被他们追到了,不但米留不住,生命也很危险。生命倒不要紧,如果米没送到,不仅辜负了山下老百姓一片好意,更主要的是游击队的肚子再也饿不得了。于是,她便死劲攀着树枝丫往上一冲,哎呀!这下更糟了,树丫“啪”的一声断了,她眼―花,人―仰反滚下四五尺,不是几株并排的小树挡住的话,几乎滚下悬崖没命了。喜得在翻滚时,她死死抱着腰间的米包,不然米也会撒得满地难拾。这一下,她连爬也很难了,刚一挣扎起来,腰间就像被大石砸了一般,首先是疼痛,然后是全身酥软,怎么也爬不起身来。但是,她又清楚地听见匪军在山下叽叽咕咕讲话的声音。怎么办呢?正在拼命挣扎时,她的手又接触到米包.这便增加了她―股巨大的力量,她牙关—咬,额上迸出豆大—点的冷汗。她终于爬了上去,刚一爬到崖顶,她眼前金花四溅,晕倒在地上人事不知。待到匪军追了上来照例向崖顶放枪时,她才被惊醒,但无论如何也挣扎不起来,她想,反正匪车不敢上崖来,就休息会儿再走吧。 修水网 不久,游击队听见枪声都到崖上来了,他们一发现胡金嫂,忙把她扶起向,问明原因后,每个人都感动得流泪。 这天晚上,胡金嫂无论如何睡不着,半夜爬起来要回家看她儿子。游击队左劝右劝劝不住,就派了五个人背着她下了山。一到家,只见她的破茅屋被那两个匪军烧了,她的儿子保生和党支书周炳庚正在瓦砾中清理被烧焦了的杂物。 原来服两个匪军没追到保生,又抢着金嫂一袋沙子,复去追金嫂又没追到, 实在气极了,便在她的茅屋上点了一把火。保生这个机灵的孩子知道匪军不会马上就走的,他便从屋背山上绕到了山下,在山下碰见周炳庚,周炳庚问明情况后就把他带到自己家去弄了点饭给他吃。当他们听到匪军烧屋的消息时,保生当夜就要回来看看情况,于是周炳庚便摸黑送了保生回来,当他们一看见胡金嫂和游击队员时,周炳庚紧握着她的手许久说不出话,最后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金嫂,你太好了!”游击队员们看见这情景,都说:“胡金嫂同志不要难过,我们一定要跟你报仇!” 当天晚上,周炳庚同志把她母子俩安排在另一个党员家休息了半夜,另天清晨的党小组会上便批准了胡金嫂的请求,吸收她为中国共产党员。第二天,柏树冲的游击队里便多了一名女将和一名小战士。 HULIN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