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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永湘将军回忆录·忆修水(1)

来源:修水热线-红军公园 作者:幕阜山 人气: 发布时间:2006-01-12

    在一九三五年的高枧战斗中,一颗子弹从我右臂膀的一边穿进去,带着一个很大的喇叭口,从另一边穿出来。当我倒下去的时候,一颗手榴弹正好又在我右面爆炸。于是,我就完全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等我神志恢复,耳边的枪声已停止。睁开眼睛,发觉自己正倚着一棵老橡树,躺在大森林中的一块小空地上。我的右臂、左手和右边臀部,都已被包扎好,虽然痛得不怎么厉害,但浑身上下一点劲也没有,一双手和半边身子不能动弹。
    太阳已落在西边的山谷里,大森林里一种暗淡的颜色越来越浓厚,到处在升起那种讨厌的暮雾。
    我用力把沉重的眼皮抬高点,才发觉,战士们在附近蹲着、坐着。正在十分匆忙地吃着东西。
    “连长,你醒啦!”
    冷不防,身旁响起一个夹着浓重童音的嗓门。我侧过脸一看,才发现紧靠在我身旁,还坐着一个人哩。刚才光注意远处,竟一点也没发觉。
    “你醒啦,好啊好啊。肚于饿了吧。......” 他继续热情洋溢地说着,一面放下手里的一只小洋瓷茶缸。“你等等,我马上就回来。”他拿起另一只比较大一点的洋瓷茶缸,走了。
这只茶缸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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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人是谁呢?我们的侦察连又上哪里去了呢?……”我正在想着,这人又喜孜孜地跑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走近了,我才看清后面的是师参谋长。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参谋长已蹲下身子把我轻轻按住说:“吴连长,不要起来,能争取时间多休息一会,就多休息一会。’
    我顺从地躺下,从参谋长的话里,我猜测出部队可能马上要转移,那我……,这副模样……
果然,参谋长的语调变得严重起来:“你们的侦察连已由师部侦察参谋带着,出发去执行任务了。部队吃完饭,马上要转移。组织上已决定把你留在这里养伤。”参谋长说时,指指那个人:“这是卫生队里调来的卫生员,负责给你治疗,照顾你的生活。”
    我不禁把这人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这时,我才看清楚,他不过才是个十四五岁的孩于啊!退了色的八角帽上缀着一颗新的红布五角星,显得更是鲜艳。五角星下,是一张圆圆的、胖胖的脸,因为挂着笑,那对乌黑的眼睛更深地躲进丰满的脸颊里去了。鼻子也是圆圆的,还有点往上翘,好象一个小蒜苔。他穿着一件蓝色的上装,一条浅蓝色的军裤,打着一副深蓝色的绑腿,脚上穿一双用阔叶草编成的草鞋。衣服虽旧,但洗得很干净,显得很神气。最显眼的是他腰上扎的皮带。这原是国民党高级军官的三角武装带,被他搞来后,去了那条背带,大约还嫌长了点,又剪去一段,打上新的孔。他个子矮而胖老阔老阔的皮带紧紧地捆着,正中的铜头被他擦得亮晃晃的,格外衬出他全身这副打扮的神气,使人感到:这是个很会过日子的小鬼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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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正对我的新伙伴看得出神,参谋长又说道:“这里和山下的村子离得不远,明天天亮前,你们也得离开。再往山上走、可以找到地方党员们住过的小草棚子……”
    一个警卫员跑来,向参谋长报告:部队要出发了。
    我心里一阵紧张,参谋长已发觉,替我扶正一下帽子:
    “不要难过,我们一定会回来的!”他一字一字地说,“那时,我给侦察连的第一个任务,就是上山来找你们!”
    参谋长又向我的新伙伴叮咛了几句,就走了。没走几步,他想起了什么又转身回来,摸出自己的烟袋,扔给我的伙伴,对我笑笑说。“你这个烟鬼,全给你了!
我们的部队走了,悄悄地隐没在这昏暗的大森林的远处,隐没在这越来越浓重的暮雾。…·他们走了。
    “连长,粥汤要凉啦,我来喂给你吃吧。”
    这声音是那么恳切,我抬了抬头,望着我的新伙伴,觉得有了巨大的依靠。
    “小同志,你叫什么名宇?”
    “我叫修水,连长。”
    修水?好奇怪的名字。我不禁自语了一声:“修水?”
    “嗯,修水。”他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听说,妈妈在修水河上生的我,后来人家就叫我修水了。” HULING
    “你生在修水河上,为什么是‘听说’的呢?” 我充满着好奇:“修水,你姓什么?你的爸爸妈妈呢?”
    “我不知道……” 修水背过脸去,有点呜咽地说着。我非常后悔,竟在无意中挑起了他的伤心事。是啊,每一个红军战士,谁没有一段带着眼泪的身世!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两个人都沉默起来,只有山风在树梢上呼呼地吼叫着。
    “修水,我们吃粥汤吧。你吃,我也吃,我们一起吃。”我总算想出了一句话。他用手背擦了擦眼睛,转过脸来:“我已吃过了,连长,你的手不方便,我来喂给你吃。”他装得象大人哄孩子一样,可是睫毛上还有一颗泪珠没擦掉。
    “修水,我叫吴咏湘;你以后叫我的名字,或者叫‘老吴’,”好吗?”
    修水天真地笑了:“好的,老吴。那你快把粥汤喝了吧。”
    我也说:“好的,修水。”
    天已完全黑了,我们决定就在这松树底下过夜,等天一明就向山顶走。
    我们不敢生篝火,修水找来了一些干草,给我垫在身子下面,照顾我躺下。我把身于挪到一边,让出一半地方:“修水,你也休息吧。 修水网
    “不,老吴,你睡吧。” 他说时,从身上的小饭包里,摸啊摸的, 摸出两个手榴弹,一个挂在腰皮带上,一个握在手里,还打开盖,取出弦线上的小铜圈,套在无名指上。然后,挨着我坐下,不时警惕地向四周观望。
    “修水,你也休息吧。我这人睡觉时很惊醒的,一有动静马上就会醒。不要紧的,你也躺下来吧。”
    “不,老吴,你睡吧。”他重复着这句话。
    我再说,他也不听.我只好作罢。
一闭上眼,我就睡着了,但很决又冻醒了。
冬天还没有完全过去,在这深夜的山间大森林里,山风象针刺似地不停地刮来,夜露家冰水似地盖下来,而我们身上既无棉被,更无棉衣。
猫头鹰在树上凄厉地叫着,狼在远处哀嚎着,大树在寒风中颤抖……深夜的山间大森林啊!
修水到底年幼,经不住这种寒冷的威胁,他浑身抖着,显得十分不安。
我不能再睡了,咬咬牙把身子支撑起来。
“修水,你去找点干树枝,我们来烧些火,取取暧吧……”
“点火?能行吗?”
“不要紧,深更半夜,白匪不会到大森林里来,点了火,还可以防防野兽。”
他犹豫了一下,就把手榴弹放好,去抱干树枝了。篝火燃烧着,修水的圆脸又红润起来,但他确实是疲困了。我们就在篝火边,干草堆上,倚着大橡树,拥抱在一起,用彼此的身体互相温暖,抵御着这深夜的寒冷,渐渐地,我门把一切都忘了。 修水网
当起得最早的鸟儿开始叫嚷的时候,我们也醒了。
修水又去抱来一些干树技,还从溪涧里盛来两茶缸清泉水。“老吴,我来生火,我们煮点米粥,吃了再走,好吗?”
“修水,” 我笑了笑,“谢谢你,还是先让我吸袋烟吧!”
“啊,我倒忘了,”他急忙把茶缸放下,帮我拿出那根小竹烟杆:“参谋长关照过我,说你一天不吃饭不要紧,不抽烟可不行,是真的吗?”
看他那认真的样子,真把我当作一个十足的烟鬼了。
我吸烟,他生火。烟吸光,火已生得很旺了。修水动手烧粥了。他带着两条装满的米袋,一条比较大,另一条比较小,我很奇怪地望着他,他打开大米袋往大茶缸里放米,打开小米袋往小茶缸里放米。这难道是因为好玩吗?我忍不住问他。
“大米袋是领导上分给你的食粮。”他很认真地说,
“小的那条是我的。”
“你呀,修水!”
他望望我,笑笑,开始烧粥。
等我们把又热又香的热粥喝完,树林里已亮了,太阳也快升起来了。肚子里有了热的食物,身上就长出不少力气。
“修水,你帮我找根撑撑的树枝,我们好走了。”
“我来背你,不用找树枝。”
“这怎么行,不行!你还是帮我找根树枝吧。”
修水显然是个轻易不改变自己主张的孩子,可是这一回,我比他更固执。他不同意我的主意,我就不走,他拗不过我,只好给我弄了一根树枝来。 修水网
我臀部的伤不十分重,左手只伤了手指,右臂膀伤的也只是肌肉。我咬咬牙,就拄着新做的拐仗,一边由修水扶着,开始上山去寻找我们的“家”那个不知在何处的小草棚。
爬过了一个山坡,己经没有路了。树林显得更加荒凉,也不知道这里离山顶还有多远。
走走坐坐,坐坐走走,急行军半个小时都能走完的路,我们竟从早晨直走到中午时分。我们爬上了黄龙山的一个高山峰。这个山峰长得很怪,活象是这座山长出来的一个大瘤,往斜面刺出去。
我们坐在山峰凸出部分尽头的树丛里。通过树干,一眼可望到很远很远的山谷下面。多深的山谷啊!它好象是没有底的,到处是绿色的大树,我们就象蹲在这树海中的一个小岛上。
忽然,天上一亮,一块厚云推开了,头顶上的太阳露出脸来。遥远的绿树丛中,有条带子似的东西,迎着这强烈的阳光一闪。
“这是什么东西?”
“这就是你的摇篮哪!”我说,“修水河哟。”
“真的?是修水河?”修水一听这话,便站起来,踮起脚尖,露出一副向往的神色:“真是修水河…”他呆呆地望了一阵,忽然转过头来问我:“老吴,将来我们把白匪打光了,你想干什么活呢?”
“到那时再说。” 我说。
“我可是已经打算过了,打光了白匪,我要到修水河上去撑船。我早已决定了!” 修水网 www.xiushui.Net
我怕又会引起他的伤心事,就站起来:“我们再走一段路,找个隐蔽的地方,烧点饭吃,好吗?”
于是,我们又踏上了旅程。
巍峨的幕阜山,它有多大,我们不知道;它有多深,我们不知道;它有多高,我们不知道…··我们也不想知道,我们只盼望能找到我们心目中的那个“家”。
翻过一岭又一岭,爬过一坡又一坡,可是我们的“家”在哪里?她离我们还有多远?在这密密的森林里,我们就象飘浮在茫茫的大海中一样。
三个昼夜艰难地在我们身边过去了,修水的胖脸开始凹陷下去,他面颊上朝霞似的红晕也消失了。我心里涌起一阵不安,我觉得十分难过:唉,多么好的一个孩子,是我把他牵累了。
“你怎么啦,老吴?”修水瞪着机警、不安的眼睛。
“是不是伤口又痛了?”
   我知道,我如若说出心里想的那个念头,他准会生气的,也真是.被他这一问,我好象觉得伤口突然地疼痛起来、就顺势点点头:“就是右面的臂膀有一点点痛。”
“来,我们先换一次药吧。”
他生起篝火,又盛来两茶缸清泉,放在火上煮。然后从小饭包里拿出一瓶碘酒,一个探针,一些纱布——这是我们仅有的医疗设备和药品。
修水动手解我右臂膀的纱布。哪知道渗透了脓血的纱布,已牢牢地粘在烂肉上,揭动它,就好象在剥我身上的皮,可是纱布不揭开,伤口怎么洗,药怎么换呢?我咬紧牙关,浑身上下每条青筋都突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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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慢慢揭,老吴。”
“不要紧,修水,你使劲好了!”
纱布一揭开,伤口露出来,只见一团墨黑的烂肉,在往外渗出乌黑的脓血。我心头一跳,想不到伤口成了这副模样,看来这条臂膀是完了。
心里刚盖上这个阴影,我猛想起修水,组织上把我的治疗和一切,都交给他了。对他来说,我的一切就是他的责任。我不能让他担心发愁,就装着笑,说道:
“不要紧,没什么!”
“不要紧,没什么!”不料,他也说出这句话来。我们几乎是齐声在说,互相安慰着。
“要是有点麻药就好了。”
“修水,你动手洗吧 ,”我带着鼓动的口吻:“个把伤口算得了什么!”
水已烧热,他用干净纱布蘸着热水,开始洗着。一面洗,脓血就一面流,越洗越多。
“我看,将把烂肉清除掉才行。”
“修水,你瞧着办好了。”我把臂膀向他靠拢一些。
修水把一小块纱布,扎在探针上,然后插到伤口里去。
这一下简直好象有一把刺刀,插进我的胸膛,我气也喘不过来,身子止不住象冷风里的树叶一样抖起来。
伤口就是这样在清洗着。洗好以后,塞入一条在碘酒里浸过的纱布,就包扎起来。我被冷汗洗了个澡;这时伤口虽然舒服了一些,但仍象有无数根钢针在里面刺着。
修水把换下来的脏纱布洗干净,晾在树枝上。一切都收拾好,他依着我坐下,望着我:“痛得好一点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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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痛了。”我说,“修水,够你累的了。烤烤火,你睡吧。”
他又仔细望望我的眼晴:“你骗人!伤口一定还在痛。我给你轻轻揉揉。”
“不不。” 我怎么也不能再劳累他了,就又撒了一次谎:“碰着它,更加痛。修水,你睡吧。”
他想了想,忽然扬起脸,露出一副天真的神色:“还早呢。老吴,你听过关于修水河的歌吗?我来唱给你听。”
说句老实话,伤口越来越痛了,哪有心思听唱歌啊。但我不能扫修水的兴,就装出高兴的样于,还拍了几下手:
“欢迎啦!”
修水在篝火上又添上几根树枝。新加上的树技在火里 “啪啪”地响着,火苗更旺地窜起来,把他的脸照得绯红。
我们挨紧坐着,背靠在老橡树巨大的身躯上,修水开始唱了:
幕阜山下有条河
滚滚河水流不枯
河水流啊流不枯
哪有船家苦处多
我还是头一次听到修水的歌声,他的嗓子有点沙,歌声甚至带点涩味,可是却充满着一股深沉的感情。我又想起了他的身世,我再也忍不住了:
“修水,你怎么生在修水河上的,能告诉我吗?”
“我也不清楚,只是听顺埃姬说,” 他往我身边紧挨了一下,低低地说:“爸爸是船工,妈妈在船上给船东家烧饭,我就就在船上。”
他停顿了一会,声音更低沉了:“有一次,船不知靠在哪个大码头上装货,管码头的恶霸看中了我妈妈,买通当兵的,把爸爸捆去当兵。妈妈,她……她抱了我,跳进修水河……妈妈;”他感人心弦地低唤了一声,一转身完全象小孩子似地伏在我怀里哭了。他没哭出声,在饮泣,浑身都在抽搐着。

HULING


苦命的孩子啊!我早已忘了痛,右手竟异乎寻常地有了力气,在他肩上抚摸着。
“后来,”他一面饮泣一面又说,“一个孤苦零丁的埃姬,在河边把我捞起来。她就把我养着。去年,埃姬又死了,正巧红军路过,……”
“修水,不要难过,”我说,“修水,我们都有一笔仇,总有一天会报的!” “老吴,你不知道。” 他的肩膀还在一耸一耸的,“别人有仇,就知道仇人姓什么叫什么,住在哪里。可是我,我连自己爸爸**的姓名,也…,也不知道啊。爸爸要是没有死,妈妈要是还活着,我们要是能见面,也……也不认识啊!……” 修水说到这里,大哭起来。
“不要难过,修水,” 我除了抚摸他的肩膀,不知再怎么才能表示出我的同情和安慰:“总有一天,蒋介石会被我们打倒,那时候,所有的恶霸、地主,都要被我们一个个抓起来严办,害你一家的那个恶霸,也逃不掉的。修水,你说对吗?”
“嗯。” 他带着哭音,轻轻地应了一声。渐渐地,他的肩膀抽耸的次数少了,他饮泣的声音,越来越低了。
“修水;你睡着了吗?”
没有回声,他睡着了。
谢天谢地,第四天中午,当我们爬上一条山岗的时候,在一片矮树林的空隙中,发现了一个被风雨折磨得千疮百孔的草棚子。
我们的“家” 终于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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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草棚子,在山下是见不到的。两根丈来长的树干交*起来作为进出口.另一条长一倍多的粗树干,一头着地一头门顶上,又作屋梁又作墙架。
我们一直忙到太阳下山,总算把树枝茅草拼成的墙壁补好,又用干草在里面铺了一张床,床前挖了个小坑,支几块小石头,作为火炉和饭灶。
“家”,布置好了,修水就生起火,开始烧饭。我们并肩坐在床上,望着不断窜上来舔着茶缸底的火舌,呼吸着新鲜树枝和阔叶草散发出来的清香,听着茶缸里扑扑跳动的声音,心头充满着温暖。
生活安定了,心情愉快了,伤口也好起来了。我右臂的伤口已开始收口结疤。我们非常高兴。
但是我们的快活生活没有维持多久,新的困难接踵向我们袭来。首先是,我的烟袋见了底,一小瓶碘酒也紧跟着快要露出瓶底,而几条纱布换了洗,洗了换,已成了挂面似的条条了。
没有烟抽,算不得什么。没有药和纱布,伤口可就成问题了。白天,我看到修水罩着乌云似的脸色,夜晚,我听见他翻来复去挪动身体的声音,这些都更使我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的神色。
“修水,来,再唱个什么歌,好吗?” 我装出一副兴趣浓厚的样子。(待续)  
  
 
河水流啊流不枯
哪有船家苦处多
我还是头一次听到修水的歌声,他的嗓子有点沙,歌声甚至带点涩味,可是却充满着一股深沉的感情。我又想起了他的身世,我再也忍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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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水,你怎么生在修水河上的,能告诉我吗?”
“我也不清楚,只是听顺埃姬说,” 他往我身边紧挨了一下,低低地说:“爸爸是船工,妈妈在船上给船东家烧饭,我就就在船上。”
他停顿了一会,声音更低沉了:“有一次,船不知靠在哪个大码头上装货,管码头的恶霸看中了我妈妈,买通当兵的,把爸爸捆去当兵。妈妈,她……她抱了我,跳进修水河……妈妈;”他感人心弦地低唤了一声,一转身完全象小孩子似地伏在我怀里哭了。他没哭出声,在饮泣,浑身都在抽搐着。
苦命的孩子啊!我早已忘了痛,右手竟异乎寻常地有了力气,在他肩上抚摸着。
“后来,”他一面饮泣一面又说,“一个孤苦零丁的埃姬,在河边把我捞起来。她就把我养着。去年,埃姬又死了,正巧红军路过,……”
“修水,不要难过,”我说,“修水,我们都有一笔仇,总有一天会报的!” “老吴,你不知道。” 他的肩膀还在一耸一耸的,“别人有仇,就知道仇人姓什么叫什么,住在哪里。可是我,我连自己爸爸**的姓名,也…,也不知道啊。爸爸要是没有死,妈妈要是还活着,我们要是能见面,也……也不认识啊!……” 修水说到这里,大哭起来。
“不要难过,修水,” 我除了抚摸他的肩膀,不知再怎么才能表示出我的同情和安慰:“总有一天,蒋介石会被我们打倒,那时候,所有的恶霸、地主,都要被我们一个个抓起来严办,害你一家的那个恶霸,也逃不掉的。修水,你说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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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他带着哭音,轻轻地应了一声。渐渐地,他的肩膀抽耸的次数少了,他饮泣的声音,越来越低了。
“修水;你睡着了吗?”
没有回声,他睡着了。
谢天谢地,第四天中午,当我们爬上一条山岗的时候,在一片矮树林的空隙中,发现了一个被风雨折磨得千疮百孔的草棚子。
我们的“家” 终于找到了!
这种草棚子,在山下是见不到的。两根丈来长的树干交*起来作为进出口.另一条长一倍多的粗树干,一头着地一头门顶上,又作屋梁又作墙架。
我们一直忙到太阳下山,总算把树枝茅草拼成的墙壁补好,又用干草在里面铺了一张床,床前挖了个小坑,支几块小石头,作为火炉和饭灶。
“家”,布置好了,修水就生起火,开始烧饭。我们并肩坐在床上,望着不断窜上来舔着茶缸底的火舌,呼吸着新鲜树枝和阔叶草散发出来的清香,听着茶缸里扑扑跳动的声音,心头充满着温暖。
生活安定了,心情愉快了,伤口也好起来了。我右臂的伤口已开始收口结疤。我们非常高兴。
但是我们的快活生活没有维持多久,新的困难接踵向我们袭来。首先是,我的烟袋见了底,一小瓶碘酒也紧跟着快要露出瓶底,而几条纱布换了洗,洗了换,已成了挂面似的条条了。
没有烟抽,算不得什么。没有药和纱布,伤口可就成问题了。白天,我看到修水罩着乌云似的脸色,夜晚,我听见他翻来复去挪动身体的声音,这些都更使我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的神色。 HUL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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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幕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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