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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父亲

发布时间:  浏览: 次  作者:忙里偷闲

  每当听到《我的老父亲》这首歌时,我就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自己的父亲。父亲离开我们已经整整三十年了,但他老人家生前和我讲述的童年经历以及后来我亲身经历的有关父亲的许多往事却让我终生难忘。

  父亲的一生是苦难的一生,特别是他的童年十分悲惨。父亲生于一九二六年农历四月初五日。他八岁丧母,十二岁丧父,从此成为孤儿,后由继父带大。他受尽了人间痛苦。十二岁就靠帮人做工糊口,开头几年,因是童工,没有工钱。经常连饭都难吃饱,晚餐主人常常仅给他大约20多粒炒熟的蚕豆充饥。在那兵荒马乱的年头,父亲为了躲避战乱,曾经和别人一起躲在地处偏远深山的姑父家里,一连三个多月每餐只靠吃没油没盐的南瓜充饥,后来黄豆熟了,又连吃两个多月的豆腐,吃几餐或几天豆腐没问题,但一日三餐长期吃没有一点油盐的豆腐实在难吃,后听人说用鲜南瓜叶在锅里反复擦可以出一点油,于是就用这样的方法煎豆腐吃。这恐怕还是好的,其实好多时候连菜都没有吃,靠吃树皮和野菜充饥。挨饿是常有的事。这样的童年怎能不落下病根?

  成家后,正值新中国成立不久,国家一穷二白,父亲也是白手成家。生活过得很窘迫。常常欠衣少食。后来,我们家里人口逐渐增多,负担不断加重,仅有我父亲一个劳动力,大集体时期靠赚工分养家,尽管父亲每月出勤比别人多,每天比别人先到地头,经常起早摸黑,但连续多年还是超支户。解决口粮成了家中最大的问题。每年青黄不接的时候,常常靠政府的回供粮度过,因我家在地形偏僻的大源山,到外面挑一担粮很不容易,有时来回一趟要三到四天。记得有一回,父亲和队里其他人一起到马坳去挑回供粮,转到茅坪时因天下暴雨河里涨了水,那时茅坪还没修大桥,只能从河里过,父亲挑着担子,当时又饥又累,一不小心滑倒,差一点被河水冲走,幸好同行的人拉住了他的扁担才幸免于难。
父亲送我读书决心很大,也吃尽了苦。由于我家地处赣鄂交界的大山深处,我七岁时,家乡还没有公办学校,只有一家私塾在我家对面山坳里,叫石颈小学。离我家也有好几里路。尽管家里生活很窘迫,父亲还是坚持送我去那所私塾读书。我家的祖祖辈辈都没上过学,家里连一本书也没有,那时私塾教的还是《四书》等老教材。父亲就到很远的亲戚家去借来几本旧书,也是一些手抄的《三字经》和《四书》。父亲再三叮嘱我不能把书损坏,要我抄下来好早点归还人家。我至今还记得,发蒙的那一年我就读完了《三字经》以及四书中的《论语》和《大学》,《孟子》也读完了上本。而且全部是靠自己用毛笔抄的。一边抄一边读。我也因此从小打下了写毛笔字的基础。第二年离我家大约六里路的三军殿有公办学校了,父亲就送我到公办学校就读。

  随着弟弟和三个妹妹的出生,家里的负担越来越重,可是父亲却节衣缩食想方设法让我一直从私塾读到公办学校,从小学读到初中再到高中。1973年我高中毕业时,全国大学停办不招生,我也结束了读书的生涯。从小学到初中,最远也只在港口,自己还能每个星期回家挑粮食到学校吃。读高中就困难多了,一个学期才回家一次。70年代初,粮食特别紧张,不像现在到处都可以随便能买到大米。也不像现在这样交通方便。我是在溪口中学读的高中,从家到溪口80多里山路都是步行,从天刚亮要走到天黑才能走到学校。吃的粮食除了自己从家里挑一部分干粮去,大部分靠父亲从家挑干玉米或干薯丝到离家40多里的港口粮站打支拨换大米指标,然后拿着支拨证再到溪口粮站去买米。这中间的辛苦可想而知。且不说我那时已经是预备劳动力了,如果不读书的话则可以帮家里赚工分减轻负担,就说为了解决我在校的吃粮问题,只能靠父亲这样一担一担地从家中挑粮食到港口换支拨,也够辛苦啊!
为了筹办我上高中的书学费,父亲每学期必须提前好久作准备。因为大集体时期是不准搞家庭副业的,白天差不多都在队里劳动。父亲就晚上一个人到山上去割棕,等凑成了几十斤棕片,就暗中约好湖北买棕的人半夜到约定地点来收购。一般都是在与湖北交界的路口。离家比较远。割棕时,因为是晚上打电筒割的,一不小心就会被棕刀划破手指头。我读高中的书学费就是这样得来的。虽然每学期的学费只有二十几元钱,可是我感觉就像现在的两万多元钱一样难得和珍贵。

  记得第一次去溪口读书时,由于要挑箱子和棉被,还要挑半年的干菜和一些干粮及日用品,因此,是父亲从队里请假送我去上学的。记得他挑的担子一头是棉被,里面还包着好多的书,另一头是一只大木箱,箱里面也装满了衣裳和日用品。整个担子估计有百把斤重。父亲走在前面,我也挑着一个大约50多斤的担子在后头,当走到乌龟岭外面的大湾里时,由于前一天山体滑坡,山沟里塞满了污泥和石头。父亲只得放慢脚步前行。这时,我看到父亲露在衣领外面的肩膀上的肌肉被转来转去的扁担压得又红又肿,脸颊上大滴大滴的汗珠不断往下滴,但他还是咬着牙,躬着腰吃力地一步一步小心地行走。突然,他叫了一声,只见他身子一歪,倒在地上了,原来污泥和石头混在一起很滑,他摔倒后跟着沙石和泥土向下滑了四五米远,但两只手却还是紧紧地抓住两头的行李。幸好被子是包好了的。我赶紧去拉他,他坚决拒绝了。他是担心我也会摔倒。只见父亲喘了好一会粗气才用力站起来。这时,我看到他瘦弱的背影仿佛就像是一座大山坚韧不拔。他的尾椎骨和腰部都受了伤,但稍微休息还是强忍疼痛艰难地继续挑着担子往前走。我当时难过得流下了眼泪。暗暗发誓一定要认真读书。父亲由于那一次跌伤竟落下了终生的伤痛,后来每到天气变化时都要痛好几天。为了送我上学他付出了多么大的代价啊!

  父亲啊!“生活的苦涩只三分,您却吃了十分。”不!应该是万分。

  父亲正直无私,不贪小利。而且办事认真。在大集体时期,他曾担任过十多年生产队的队长和出纳。尽管他没上过学,但靠自己的毅力和智慧通过自学能认一些简单的文字,能熟练地口算一般的加减法和乘法,能用笔记工分和简单的账目。大家都很佩服他,也很信任他。尽管那时家里粮食十分紧缺,而他又管理着生产队里的各种粮食和经费。但他从来不拿公家的一分钱和一粒粮食。只要自己应得的东西。还经常告诫我:“做人不能有任何歪曲心子。要做一个正派的人。”

  父亲意志很坚强。为了养活一大家人,为了送子女上学,父亲虽吃尽了千辛万苦,但我从未听到他叫过一声苦。由于长年累月地辛苦劳动,父亲终于病倒了。那是1982年,开始我们家人都不知道他得病了,因为,他总是强忍着不让我们知道,从来不说自己哪里不舒服,也不愿意去医院看病,生怕耽误做事的时间,也怕用钱。总想着过段时间自然会好的。后来,直到在厕所里看到自己大便经常来血,而且每一次都很痛,才告诉我们,等到我们送他去县医院检查时,便已经到了直肠癌晚期了。我那时还是民办教师。在一人一校任教,工作负担重,整天没有一节空课。很少有时间去过问父亲的事。当得知父亲病重时,我当时就痛哭流泪,我痛恨自己粗心和不孝。我无法来弥补这个过失,只能请长假为父亲治病,父亲在县人民医院住院的日子里,我始终陪伴着父亲,并和父亲睡在一个床铺。尽管气味很难闻。我帮父亲洗衣擦身子。母亲当时身体也不好,我主动要求到医院护理父亲。从父亲住院到去世前的那段日子,我的心情十分悲痛,我常常感到天好像要塌下来一样,我甚至痛恨老天不公,为什么好人命不长?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农村正在发生巨大的变化。农民的生活水平正在快速提高。我家也一样,尽管家庭还不宽裕,但吃饭问题已经基本解决了。1982年,我们兄妹五人已经有三个成家了。父亲的好日子眼看很快就要到来了。可是,就在这时,在父亲甚至于还没安心休息过一天的时候,他老人家却突然病倒,这让我们全家人怎能接受得了呢!

  父亲啊!“人间的甘甜有十分,你只尝了三分。”不!在我看来,应该是一分还不到!

  在父亲重病在床的几个月里,家乡的父老乡亲十分难得。尽管他们白天都要劳动,尽管到我家要翻山越岭走几里甚至是十多里山路,但他们却坚持每晚都自发地轮班来陪伴在我父亲的床边。陪他老人家聊天,让他减少痛苦。一九八三年农历三月十五日,父亲终于走完了他苦难的人生道路。享年仅58岁。我至今还记得,在父亲去世的那个晚上,病房中挤满了父老乡亲,他们一个个流着眼泪为父亲送行,让他老人家安祥地离开人世。我为父亲能得到这么多人的关心而感到欣慰。我也永远不会忘记乡亲们的恩德。

  父亲去世那年,我29岁。父亲虽然永远离开了我们。但他的大恩大德,他的勤劳俭朴、正直无私和坚韧不拔等品质让我终生难忘和受益。我恨自己没有大文学家朱自清一样的才华,写不出像《背影》那样的好文章来表达自己对父亲的怀念与敬意,但父亲的背影一直在我眼里是一座高大无比的大山。想起这座山,我就感到无比坚强,再大的困难也能克服。我常常想把父亲的这些往事写下来,让他永远留在文字的记忆里。但我却一直没这个勇气,因为只要一想起父亲我就会万分悲痛。今年的农历三月十五日是父亲逝世30周年的纪念日,我终于鼓起勇气含着泪水写下了这篇文章,算是表达对父亲的一点怀念吧!

  父亲啊!“这辈子做您的儿女我真的没有做够。央求您呀下辈子还做我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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