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父亲诞辰一百周年。我心潮起伏,思绪万千,把对父亲的印象记下几个片段,以表达我对父亲的思念。
父亲的家乡
父亲出生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那时没有公路,从县城走路到村里要两天。我下放的时候父亲带我去过一次,后来我又单独去过两次。父亲说,这个村庄的边界处可以一步跨两省,是江西湖北两省的交界地。一边是江西修水县港口乡的界田村,另一边是湖北省重阳县大源村。由界田村通向大源村,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小路两边是水稻田,稻田的外边是绿绿的青山。在两村的边界地有一个不高的小山丘,不知什么时候,先民们在小山丘上挖了一条小水渠,以水渠为界,一边是江西,一边是湖北。小水渠不宽,大约六十厘米,成年人一步就可以跨过去。所以,人们称一步跨两省。小山丘上的泉水就哗哗地流进了这条小水渠,在水渠的两边各开了一个口子,水分为两股,一股流进界田灌溉当地的稻田;一股流进大源,滋养那里的土地。在历史上,没听说过两边村民因水争斗的事件,两地村民一直和睦相处,还互通婚姻,享受着泉水的滋润。
解放后,当地政府给父亲分了田地和房子,父亲没有要田地,房子也一直是亲戚在住着。后来父亲回过几次家,其中有一次就是带我回去认门和见亲戚。
改革开放后,在“要致富,先修路”的理念指引下,国家投资把这条连接两省的弯弯曲曲的小山路,修成了宽敞的水泥路。现在,从县城开车到村里,只要两个多小时。村民们都非常高兴。我想父亲若在九泉得知,也一定会非常开心的。
父亲的九死一生
父亲从小就参军,参加过抗日、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负过两次伤,多次立战功。我小的时候常缠着父亲讲打仗的故事,父亲不太愿意提及打仗的事,但是央求的次数多了也会讲一些。他说打仗很残酷,一仗下来好多亲密的战友就牺牲了。这时他总要沉默一下,我知道他在回忆起过去的事,为牺牲的亲密战友而难过。他讲的故事中,我对其中两个印象较深。
一个是打日本鬼子的。一次,部队接到命令,要拔掉一个鬼子的据点。鬼子的据点在一个小山丘上,白天不好进攻。当时鬼子的武器好,火力猛,我军的武器装备差,火力弱。若白天进攻会造成较大的伤亡。于是,指挥员决定扬长避短,发挥部队优势,改为夜晚进攻。在一个月光微亮的凌晨,部队向鬼子据点发起了猛烈的进攻,打得鬼子不知所措。一会儿,睡着的鬼子惊醒了,开始负隅顽抗,仗打的很激烈。在这次战斗中,父亲的小腿负了伤,血流成注,被抬下了火线。父亲说,他被抬下火线不久,据点就打下来了。但部队没有及时撤退,遭到了鬼子飞机的轰炸,部队损伤很大,牺牲了很多战友。
另一个是抗美援朝的。一天,部队奉命守住一个阵地。在敌人进攻前,部队进行了认真细致的备战,挖战壕、挖防空洞,严阵以待。敌人进攻前用炮进行轰炸,接着就像狼群似的往阵地上进攻。部队因战前做好了备战,敌人打炮时就躲进防空洞;敌人进攻时,就进入战壕应战。所以,志愿军一直牢牢控制着阵地,敌人在阵地前留下了许多尸体。后来,敌人见伤亡大,又攻不上阵地,就继续远程炮轰,炮弹像雨点似的落在阵地上。突然,一颗炮弹落在离父亲一米远的地方,父亲一看,心想,完了。但再一看,那颗炮弹钻进了地里,尾巴留在地面上,一动不动。原来是颗“哑弹”。战斗结束后,战友们说:“排长,你真是九死一生,命大!”父亲笑笑说:“真险啊!”
父亲的眼泪
在我的记忆中,没见过父亲为别的事流过眼泪,倒是为我留过两次眼泪。
一次是我在下放期间。我是一九七五年高中毕业,响应知青上山下乡的号召,下放在修水县港口公社农科所。那时,生产、生活都很辛苦。炸山开地,种地瓜、高粱、玉米。三九天寒,雪花飘飘,要去挖地瓜回来,双手冻得红肿僵硬。吃的薯丝饭,每餐只有一个菜,或是一小碗酸菜,或是一小碗薯粉汤,或是一小碗青菜,平时没有荤菜的印象。一年三节才吃得到猪肉。一天,父亲在我二姐夫的陪同下,从县城来看我,用罐头瓶装了一些切成片的腊肉。当时我正砍柴回来,挑着一担比我高的捆柴,见到父亲,老远就叫了一声:爸爸!只见父亲点点头,抿着嘴,嘴角有些颤动,眼睛里闪亮着晶莹的泪花。我知道是父亲在心痛我,我当没看见父亲的泪花似的,开心地说:“爸爸,您来了,到我宿舍去吧”。父亲“嗯”了一声,转过背,用手抹了一下眼睛。
第二次是我从县城调到市里工作。走的那天,很多同事、朋友都来送行,在与他们告别时,突然看到父母来了。我走过去说:“爸爸、妈妈,你们怎么来了?”父亲拉着我的手流着泪说:“儿子,你要常回来看看”。我点点头说:“好,请父母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此情此景,我心里很激动,又很难过。头一天我就去给父母告别辞了行,叫他们不要来送。现在,父母竟不顾自己年迈体弱,亲自来送我,心里非常激动。俗话说:“父母在,不远游”。双亲已至耋耄之年,我还忍心离开他们,离开家乡,去一个所谓更好的地方工作,一股悲凉之情袭上心头。虽然有两位姐姐照顾父母,但我至今心里仍存一丝遗憾。遗憾自己没有多在父母身边照顾他们,遗憾父母没有多享到我的福,遗憾父母没有看到如今更美好的生活。。。
父亲的教诲
父亲因家境贫寒,没有上过学。参军后识过些字。转业至地方后,因没有文化,辞去了管理职位,只做一名专职押运员。但父亲为人正直,见多识广,助人为乐,用言行教育儿女的行为,常受到单位、邻居的表扬和赞赏。我前些年回老家去拜访了几位老邻居,他们都感慨地说,你父亲是个好人。
上世纪六十年代,大部分家庭都是点煤油灯,晚上学习很不方便,灯光不仅暗,烟熏久了也不舒服,有时为了看得更清楚些,头凑近些头发都烧得吱吱响。父亲为了让我们姐弟四人有个好的学习环境,带头申请安装电灯。电灯安装好后,我们班一个学习小组的同学也常到我们家来学习。晚上,我们做完作业后,父亲就会把电灯挂在房门前,他说高灯远照,不仅我们进出房门看得清楚,也方便邻居们走夜路。
忆父亲
发布时间: 浏览: 次 作者:叶仁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