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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丰情思(之二)

发布时间:  浏览: 次  作者:周 斌

 四
  我父母在全丰镇一共工作了十年,除了在槽里叔公家里砍柴一住就是十天半个月外,其他住过的地方就是东边大屋和半坑,这两个小山村都归经共大队管辖。
  我们读书时的班是全丰中学校史上有名的竹椅子班。学生来自经共大队、碧凡大队、全丰大队三个大队,外加塘城街上几个学生。初一时的班主任是罗来和老师,初二是胡松山老师。两位老师都是非常敬业的人,对学生的影响非常大。罗老师看到学校凳子很紧张,通过家访得知经共大队学生家里小队山场上毛竹很多,有很多同学掌握了做竹椅子的手艺。于是,动员学生砍伐毛竹,扛来学校,大家一起做竹椅子。通过几个星期的努力,全班同学都坐上了竹椅子,自力更生解决了学校桌椅板凳不足的困难。后来还做了一些竹椅子给老师使用。
  在砍竹子做椅子的过程中,与经共大队的同学接触就特别多了起来,有个星期六下午,东边大屋和半坑的同学邀我们去他们家玩,在征得家里同意后,我们就踏上了去经共大队的道路。
  同学们都是十三、四岁的半大小子,一放下装米装薯丝的布袋和装菜的竹筒后,大家就像脱缰的野马似的,撒了野似的向屋前的田野小河和屋后的山林里奔去。去田野戽水凼,去小河里捉鱼摸虾,到山林里捡野生的蘑菇,摘各色酸甜可口的野果……大自然是少年们最好的游乐场,在向大地索取各种美味馈赠时,也体验到了最大的欢愉和快乐!当暮云四合,高山原野村庄渐渐隐入茫茫暮色之中时,我们才恋恋不舍地像归巢的鸟雀,三三两两地回到家里。

  同学家里倾其所有地将老腊肉土鸡蛋和刚刚抓来的鱼虾尽数搞好端上了桌,但更多的还是瓜果萝卜青菜。在昏黄摇曳的煤油灯的照耀下,菜蔬呈现出斑驳而又多彩的色泽来,在温馨而又醉人的空气里,弥漫着肉蛋鱼虾和蔬菜诱人的香甜味儿,引得大家馋涎欲滴,恨不得立即风卷残云大快朵颐。当同学的父母和兄弟姐妹都围坐到了桌子上,我们才扶起筷子开吃。同学的母亲时不时地把腊肉、鸡蛋、鱼虾往我碗里夹,饭碗面上不见了饭尽是菜了,我只好迭声说“多谢”了。
  晚饭后,同学拉着我往外走,在没人的地方悄悄而又神秘地说:“我们去看看水沟里有没有石鸡。”石鸡就是生长在山上水沟里的石鸡,样子和青蛙、牛蛙差不多,但比青蛙、牛蛙更好吃。不知同学从哪里弄来了一个三节电筒,我们两个悄悄地向屋后的山沟摸去,看不到家后才打开电筒开关,强烈的光柱刺破漆黑的夜空,照到夜晚的水沟里。水沟的两边树木灌丛茂密,在夜晚是黑黝黝的一片,显得有点阴森可怕。水沟里石头突起,平坦的地方白沙满地,清冽的山泉从高处留下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在平沙上则轻盈地滑过。远处的野鸟不知被什么惊起,发出不安的鸣叫,在寂静的夜晚似乎显得有点凄厉。我们麻着胆子,沿着水沟一路上行,走了大概十多米后,终于看到了一只肥硕的石鸡霸气地蹲在水边的石头上。同学用电筒强烈的光柱死死地照在石的眼睛上,慢慢地靠过去,突然出手如电地一把抓住石鸡。他把石鸡伸到我面前让我看个清楚,然后放入我提着的布袋中,我赶紧扎好布袋口,生怕石鸡跑掉。
  继续往上走,水中不时有寸把长的小鱼在游动。在石头底下发现了螃蟹的踪影,同学翻开石头,只见一只螃蟹在水中撒开八条腿向另一块石头逃去,同学眼明手快,即刻把螃蟹从水中钳了出来。另一只螃蟹还在石头上不知所措,也被我们收入囊中。刚刚把布袋系好,只听见岸边的灌丛里发出“淅淅”的好像什么东西滑过树叶的声响,同学把食指竖在嘴边嘘的一声,示意我不要做声。不一会儿,一条蛇的前半身出现在了离我们两米开外的电筒光圈里,看到电筒光,蛇稍微停了停,又旁若无人地通过溪水向对岸爬去。看到蛇爬过之后,我倒吸了一口冷气,立即和同学说:太危险了!我们回去吧!
  全丰镇老苏区村是在我少年时期刻下深深印记的地方。
  修河从黄龙山发源,一路流下泰清、桃树,流过沙坪洞井,就进入了全丰小盆地。在槽口接纳了上源河、南源河后,就在老石拱桥下,拥进了槽里。槽,本义是指长条形、两边帮较高的器具。可以做牲畜的食槽,可以做油榨坊的研槽,可以做中药店的药槽。全丰人把两边有高山对峙,河水从中间流过的狭长的地形叫“槽里”。槽里从三河相汇的槽口,一路绵延至古市镇的松树塅和汪坪,其长度不下三十华里。槽里北面是桃峰山,南面是篼箩山,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曾有三个村,分别叫苏区村、胜利村、先锋村,后合并为老苏区村。但全丰人一般还是叫槽里,说去槽里砍柴,去槽里摘茶球,去槽里粜薯丝……
  槽里之所以叫老苏区村,是因为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大革命时期,槽里和紧连着的画坪等地是湘鄂赣苏区的核心区域,为纪念这一段光辉的历史,将槽里命名为老苏区村。
  槽里从槽口的石拱桥开始,两边是高高的山峰,山上树木茂盛,四季长青,春天山花烂漫,梨花雪白,桃花粉红,杜鹃似血,山樱如雪,好一派惠风和畅,好一派春和景明!清澈的河水在石底河道里终年不息地流淌,河道随着山势,弯弯绕绕,九曲回环。河水时而在平坦的沙底滑过,波澜不兴,悄无声息,游鱼细虾,历历在目;时而在突起的石头间跌宕奔流,浪花似雪,吼声不息,水击石烂,活力十足。河的两岸,各有一条道路随着河流蜿蜒向前。南岸由于河岸险峻陡峭,沿河没什么平地,没什么房屋,道路在延伸了七、八里后,爬上了半山腰。北岸的道路,基本上沿河直至古市。
  沿路散落着小小的村屋,有青板桥、肖爷殿、姜家坳、晏家山、脚鱼塝、泥湾……有多条小路随着山势弯弯曲曲爬上山去,通向豆子坪、王家林、到源、坎上、青沫沟、新天君……
  少年时和槽里的联系,现在对于槽里的记忆都和槽里的山形地势和丰富的出产紧密相关。槽里的茅草硬柴、槽里的红薯魔芋、槽里的红枣板栗、槽里的石鸡野鱼……至今都留存在我的记忆里,萦绕在我的甜梦中。
  记得读初中时,一放暑假,我和大弟弟立即拿上换洗衣服,兴冲冲,急匆匆地奔向叔公家的新天君。第二天天麻麻亮,就开始了一天的砍柴工作。到了林子里,选择靠路近,相对平坦,运输方便的地方施展手脚。然后,专门砍伐火焰高,经烧耐烧,不大不小的楮树、檀树、杜鹃树。砍倒后,先砍掉细小枝桠和树叶,再将树干和大的枝桠全部斩成一尺五寸左右的一段一段,装入用竹条和棕绳做成的柴夹,一担一担地挑回家,整齐地码到屋檐下。一天砍好挑回来的大概有五百斤左右,十天半个月就有五、六千斤。砍了两三天后,叔公就要我们歇歇,然后带着我们去林子里寻找野生的香菇木耳,回来后加上腊肉辣椒炒给我们吃,真的是山珍无价,美味无比,回想起来,至今都口舌生津,馋涎欲滴!看到码垛得整整齐齐,几乎顶到屋檐的柴墙,我们心里美滋滋的。以后,每个星期都来叔公家挑一担干了的柴回家。家里烧不完,父亲又送去祖母家外婆家。在那个缺少柴火的年代,由于有槽里这个宝库,有叔公这个好人,加上我们兄弟的勤劳,母亲、祖母、外婆才能烧到别人烧不到的好柴火。
  记得那个时候,交通落后,物流不畅,人民贫穷,我们小时候从没见过苹果、香蕉、荔枝、龙眼,更别说榴莲、火龙果、车厘子。我岳父曾经是空军飞行员。他上世纪六十年代末回家探望父母的时候,带了一大把香蕉回来。岳父回家后,又去白岭、崇阳看望姐姐妹妹。老俩口拿着香蕉不知道怎么吃它,想来猜去,最后形成一致意见,先用炉罐炆熟了再说。等岳父回来才知道闹出了一个苦涩的笑话。
  槽里虽没有苹果、荔枝、香蕉、火龙果,但也是一个出产本土水果的宝库,仲春有枇杷、杨梅、李子,秋天有梨子、柑桔、红枣、板栗,冬天有茶泡、茶耳,如果你勤快的话,还可以自己去捡毛栗子。那个时候家里人口多,经济负担重,母亲去买梨子等水果,一般是傍晚的时候才去。去的时候,卖水果的人心里急慌慌的想尽快回家,还有十多里山路等着。箩筐里是别人挑剩的歪瓜裂枣,还有酸掉牙齿的青柑,蹦掉牙齿的结疤梨。母亲能以三毛五毛钱买一、二十斤梨子或柑桔,让我们兴奋上个把星期。
  印象最深刻的是我跟小姨父去槽里豆子坪买枣子的事情。修水红枣的主要产地就是全丰,八十年代初用红枣做原料生产的蜜枣是整个修水人乃至九江人的甜蜜记忆。全丰红枣的核心产地又在槽里的豆子坪。记得是农历八、九月吧,枣子已经普遍下树,地坪上到处晒满了将红未红的枣子,整个豆子坪呈现了青红交辉的色彩,空气里弥漫着红枣的香甜味道。但也有一些晚熟品种还挂在枝头,在太阳的照耀下还泛着青光。
  小姨父在朋友的带领下,到枣农家里挑好了红枣,说好先装好袋,在他朋友家吃好午饭后再来过称。吃好饭,过好称,付好钱,我们就打道回府。姨父挑着八、九十斤枣子在前面走,我屁颠屁颠地在后面跟,有时爬上崖坎挖一只露出土的水嘟嘟甜沁沁的本地白心红薯,有时攀上枣树摘下几个枣农遗留在树上的已经熟得红透了的枣子。
  到家后,大家立即围了拢来。拆开口袋一看一尝,口袋里尽是青枣,没有一个白中泛红的枣子,吃了后感觉就是在嚼树皮一般,这就是木皮枣。姨父和我都傻了眼,姨父一个劲地说被他掉了包,被他骗了!我明天挑回去找他。这时,母亲说算了,虽然不好吃,但还是枣子,我们把它晒干做干枣子吃也是一样的。那时朦朦胧胧地知道母亲为人处事是多么的大度!
  和槽里有关的趣事糗事实在是太多太多,几天几夜都说不完。今天,槽口古石拱桥依然那么巍峨地横跨在河的两岸,桥头的老枫树还是那么枝叶葳蕤,绿荫匝地,生机盎然。几十年过去,槽里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肖爷殿下面的河道上筑起了一道大坝,将河水拦腰截断,高峡出平湖,建起了电站,槽里的山山岭岭村村寨寨都挂起了夜明珠。豆子坪的缓坡地成片复垦,栽上了经济价值更高的林木。最值得称道的是政府发挥扶贫政策的威力,将一方水土养不活一方人的地方的村民,整体搬迁到生产生活条件优越的塘城等地,使他们走上富裕之路。他们原来生活的地方,植被得到恢复,环境得到改善,生态越来越好。叔公的孙子已经迁居到了白岭街上,听他说新天君家里的房子已经倒掉了,去新天君的路都长满了柴草,山上的野猪、兔子、麂子和各种山雀多得不得了,过去的屋场已经成了这些野物的天堂!
  槽里,虽然离开后已经几十年都没有去亲近它,但它却常常进入我的梦里,这有人到老年常忆往事的因素,但更主要的还是它以它的富有、它的多情、它的奉献给我的记忆里刻下了深深的印迹!

作者简介:
  周 斌,男,六十岁。九江市修水县退休干部,爱好文学,喜读诗书,间或舞文弄墨,尤其对家乡的山水和典籍故事情有独钟,其作品散见各种刊物和各个平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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