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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风》头条诗人 | 大枪 : 母亲的羊群

发布时间:  浏览: 次  作者:大枪

  大枪,中华诗词学会会员,昭通学院文学研究院研究员,《国际汉语诗歌》执行主编。诗作散见于《诗刊》《星星》《绿风》《诗林》《诗潮》《诗选刊》《中华诗词》《创世纪》(台湾)等专业诗歌期刊,并多次入选《中国诗歌年选》《中国新诗排行榜》《中国诗歌排行榜》等重要年度选本。获得第四届“海子诗歌奖”提名奖、首届杨万里诗歌奖一等奖、《现代青年》杂志社年度十佳诗人奖、《山东诗人》年度长诗奖、第五届中国当代诗歌创作奖、2018年度十佳华语诗人奖及其它奖项。

  感谢《绿风》杂志,把“头条”戴在我的头上,像为碧环村的一株狗尾巴草报以整个春天一样博爱而慷慨。《绿风》主编彭惊宇:大枪是一位具有较高辨识度的诗人。他的诗歌语言惯用长句式,在铺陈赋叙中散漫而从容地表达复杂的现实情怀。他对乡土和亲人的怀恋,每每以生动的生活场景与细节“刺痛”人心。他对诗歌理论层面的思考也
母亲的羊群(组诗)
大枪

母亲的羊群

世界上最大的羊群是金字塔,石质而白章
我没有见过金字塔,它们是国王胡夫的羊群
我的羊群在碧环村,在碧环村的半山腰上
我没有羊群,它们是一群白色的联想
我的眼睛就是它们的牧场,眼睛能看多远
牧场就有多大,我是一个如此富足的人
如果需要粮食,就可以随意卖掉其中一只
卖掉五只就能把被母亲送人的妹妹接回家来
妹妹也喜欢羊群,常常在夜晚和我数羊
我告诉她这是课本中忘记饥饿最为有效的方程式
直到把太阳数出来,直到把羊群数回半山腰
风一吹它们就像一群满山奔跑的迷藏
它们不会跑丢,群山是它们的母亲
不像我们的母亲,多年后她养的羊走散到天边
她那长满皱纹的眼光最远只能望到村边
它们一只在北方,一只在南方,一只在布达拉宫
一只在上海的崇明岛,还有一只在温暖的地下
再新鲜的阳光也没能救活它,它离母亲最近
母亲的羊是草质的,山外有更为辽阔的草场
它们很少回碧环村,碧环村有一座
像金字塔一样坚固的大房子,一座巨大的羊圈
常年空寂,母亲是唯一一位还在亡羊补牢的人

睡莲

如果广袤的宇宙真有飞碟,我希望它是绿色的
它在深夜探访我,潜入我家的小水池中
并于早晨像一株新生的睡莲从我惺忪的
眼睛里醒来,它给我带来地球上前所未有的气息
儿子说只有睡莲才配得上被选中做这样科幻的替身
见到它的人都会被施以魔法,并从此用绿色和圆
破解地球上关于战争与和平的密码,地球是圆的
那么一切应以圆来适配,正如这圆形的叶子
圆形的莲蕊,这是一部开放的《诗经》所必要的
还应演奏适合圆舞曲的音乐,这让许多女人
勇敢到不留下一丁点儿新娘之夜的神秘
因为在它面前地球上所有的神秘都将不成立
庸常的幸福正成为一种众所周知的体面的幸福
拒绝黑夜也已经成为夏花开放方式的精神象征
人所唾弃的浮萍将不再是空无所系,你轻易就能
想象出水下有许多类似美人鱼的品质,它们会
帮助这些走失的绿色的圆重新回到《诗经》中来
如同返回曾经熟睡过的房间,直到它们像
往常一样把我家的小水池当成求爱的灯光舞池
并找到驾驭它们的骑手,重新驶回广袤的宇宙中去

石拱桥

我生活中第一个以弧形出现的大物件是这座
石拱桥,它比所有的家具都更为富足
虽然能经常看到弧形的月亮,但月亮很小
小到我会用堂姐的嘴唇去匹配它
它培养我对所有的弧线着迷,因此我能发现
最大的弧线是天空,很多时候我会枕着
地上的石拱桥看天上的石拱桥,因而相信
银河不是杜撰而来的,牛郎织女不是杜撰而来的
像堂姐和她的牛郎,就会经常站在石拱桥上
看晨光中男人放肆的铧犁,看彩虹下
女人眩晕的藤篮,看这些生动的光阴
从弧线开始,又从弧线结束,石拱桥坐落在
一个无邪的村落里,坐落在一条无邪的小河上
出殡的棺椁会在桥上停留,出嫁的花轿
也会在桥上停留,人们体验着停留的不同与不舍
人们会在这种时候哭出声音,桥下的河水和岸边的
槐叶就会作出回应,只有石拱桥安静得像村里
经历过旧朝旧代的长者,它相信沉默的声部
才是最为恒久的,像桥两头扛着天空的高山

父亲的李子树

春天是一个巨大的黑洞,而它总是先于春天
击溃我,请不要否定一棵树的杀伤力
尽管它会长时间藏起它的锋刃,就像花光中的
蜜蜂藏起它刺上的光,像草原上的马藏起它的
马蹄铁,但只要愿意,它就会以整树的
少说也有一百万个白色的拳头在等待我
像今夜,它就站在父亲站过的地方等待我
这多像我梦中出现过的,只有一个人在等着我的
火车站台,我经常忘记父亲是没有见过火车的
这样的情景出现了40年,父亲在墙上微笑了40年
父亲抱着我种下它,它结了几十年李子
我生下三个小孩,我们都有了人世间的成就和幸福
父亲是在一个巨大的春夜去世的,像今夜
它举起满树的白拳头,击溃了我,和我的童年
而我的儿女们,正不顾夜的虚空和寒冷
正戴着李花编织的草帽,在树下玩春天的游戏

老照片

全世界的色彩退位为黑白二色,全世界的人口
退位为一家六口,那时我们还有父亲
要感谢光,留住了他积极向上的嘴角
这对一个追随神农尝过百草的病人是多么不易
那时候的母亲还很年轻,两条奔跑的辫子
被年轻的美人肩分割成健康的“人”字
这让我们的童年,在“人”字路上行走得熠熠生辉
我们会在照片右边的池塘洗澡,那是在夏天
太阳会在黝黑的小屁股上,滚动播报温度指数
有小女孩路过,无数的小太阳会一个猛子
扎入水底,这是多么盛大的场景
我们还会在照片左边的老枣树上摘枣
枣树是八月最靠得住的粮食味道,红彤彤的枣子
能治好这个季节里左邻右舍的色盲和短视
却解救不出照相人被单色挟持的眼睛
陈旧的“咔嚓”声一响,池塘,太阳,枣树
父母,我们,万物一起被锁定,多年后打开来看
拂去茂盛的灰尘,只有黑白还是那样深入人心

红苋菜

从一棵蔬菜中找到血液,好像我从没有贫过血
好像1980年代曾经茁壮过,在一个潮湿的
南方,有一个火热的苋菜园子,你就有了
修饰粮食的本体部分,就会让你把贫瘠变成愉悦
并且庆幸自己曾经发明过这样一种补血方式
就连母亲也选择信任它们,这种根正苗红的蔬菜
它们一开始并不完全拥有一小块领地
直到菠菜、茼蒿、胡萝卜谢幕才种下它们
像被安排在一个不重要时段的舞者,除了竭力
向观众展示舞技,从不会慨叹时季的不公
它们把太阳当作舞台灯光,生怕辜负掉半个
细节的影子,并努力向相依为命的光阴寻找
更多回应,除了血性它们拒绝一切庸常的生物属性
会让菜园子种出火烧云,会让护佑
四兄弟成长的母亲,守着餐桌上欣欣向荣的红
虔诚祷告赐饭的恩典,多年过后我终于明白
咳血而逝的父亲,和苋菜阐证的是同一个色素用词

翅碱蓬

我极不适应从一本读物里解密一株植物的定义
词语的狭隘和感性会带走它们最为动人的
生物学部分,我需要从饱满的土壤的
妊娠纹里捕捉到它们的隐喻,比如眼前这丛
翅碱蓬,它的普通和卑微需要一个偶遇者
拿出勇气来停下猎红寻艳的脚步,更何况
这是在一个被盐碱扭曲了面孔的近乎丑陋的
海边滩涂地,但并不妨碍它把这里
当成春风浩荡的胜境,同样是繁星一样
细碎的花,却有着孩童一样友善的气味
鼓胀的双凸镜一样的叶子,能让我准确地
联想起少女脸上柔美的眼睑,凝视它们
我会生出一位慈祥的父亲所应有的忧伤
正如此时的海有呜咽的回声,但当我真实地
触摸到它们的蓬勃和繁密,又会深刻地
理解这样的生存秩序:像历史一样漫长的黄河
最终能从青海万里奔腾至东营,我看到了一种
叫翅碱蓬的植物,所带来的有着羽毛质地的飞翔

(“头条诗人”总第439期,内容选自《绿风》2021年第2期)

创作谈:诗学拾贝
大枪

  1.“缺口在那里派生希望。”这是俄罗斯诗人阿尔卡季•德拉戈莫申科的一句诗。对每一位诗人来说,在他的人生和诗歌际遇中,就有这样一个“缺口”地标性地占据于视觉之中,给予提示和指引,同时树立与外部世界的勾连。诗人诗作的一切精神指征,都是这个“缺口”投射在其诗性轴心上的影像,反之,诗人又作为“缺口”的代言人广泛存在既定地域,他们之间有同一种紧近的亲缘关系。
  2.诗歌中“神祇意象”的存在,从文化层面加深了人类对生命过往、现在、未来的考量和探究,带来了根源性影响,这在人文历史早期宏篇《诗经》中就得以崭露。魏晋唐宋以降的诗歌更是使“神祇”意象丰富到一个前所未有的层面,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属唐代诗人李贺,他短暂的一生写有大量神祇诗存世。而从二十世纪迄今作为文人新宠的“新诗”体裁,并没有使神祇这一文化意象被冲淡或凋敝。很多新诗文本都能捕捉到其广泛的存在感。诗人昌耀对“神祇”意象的介入也已经到了着迷的程度,他的诗总是徘徊着“神祇”的影子,“神祇”令他回归个人的写作原乡。     3.加拿大诗人蒂姆•利尔本说:诗歌是我们以情人角色了解世界的必然之举。如果一位诗人能够以情人角色对自然、亲情、命运和生命本质进行亲验与哲思,以情人角色完成对庸常生活的自觉沉潜、顿悟和拷问,并以此构建个体诗学谱系中的“情感”部分,那么,这种带有性别差异的异质情感和“私密”内涵的“情书式”抵达,注定会打上诗人和自然与人世互为镜像的恋人标签。诗人也会以其灼热体察来孵化这一丰富的感官世界,并对此予以诚实记录。
  4.诗之为诗,拆解其字,意为“寺之言”。所谓“寺之言”,无外乎禅意、隐意、深意、旁意、意会等等,像偈语,不会直接说出,而是让“有缘者”去“融会贯通”。也就是说,诗歌创作不要自证其是,要给读者留出理解空间和再创造空间,让读者深度参与其中。这样的诗才会迸发出蓬勃的生机和张力,才能经得起推敲和咀嚼,才会让读者“食诗而肥”。
  5.诗歌提倡日常性并没有问题,问题在你的日常性不能同质于他人的日常性。作为独立写作个体,你只能是“最特别的那个”。你的日常经验对应到文本创作上必须忠于自我的“英雄主义”,贴上你的标签,具有“你”的“产权”气质。这样的诗歌,才是具有独立身份标识的诗歌。
  6.我认为围绕“意象”这个重要诗歌表征来分析诗人在创作中的演进不失为一种明智和有效方式。“意象”元素作为中国古典文艺理论中固有概念,早在南朝刘勰《文心雕龙•神思》中就有表述:“独照之匠,窥意象而运斤:此盖驭文之首术,谋篇之大端。”明确指出意象塑造是作文的首要方法。至晚唐,司空图在对后世影响深远的诗论著作《二十四诗品》一书中,通过各种意象化的表达别开生面地对诗歌进行了一次系统且形象的美学归纳。及到现当代新诗的衍盛,“意象”更是被广泛应用,成为诗界当之无二的宠儿。美国诗人埃兹拉•庞德就曾受到中国古典诗歌中丰富、含蓄、形象、跳跃的意象影响,创作出大量的意象流诗歌,成为二十世纪早期西方意象派诗歌运动的代表人物。上述部分无不说明“意象”在古今中外文学创造中的重要属性,特别是诗歌文本中的重要属性。从某种层面甚至可以说“意象”成就了诗人。一些特定、典型的诗歌意象由此成为诗坛重要诗人的身份标识。“意象”元素因之成为诗歌创作中卓有成效的“一见树木,即见森林”式的艺术呈现。
  7.一般而言,一个诗人出生、成长以及工作、生活的栖居地,就是其诗歌的终极母体,是其基础、根系、立命之所在。完成对诗人的地域身份认定,是分析其人其诗的重要路径。从发生学角度而言,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探本穷源,了解诗人在诗学修养和文本创作上的脉冲宽度。
  8.“微信群写作”和“朋友圈写作”无疑会成为新诗写作在很长时间段内绕不开的态势和阵地,这种建立在诗人和读者之间的快餐式文化消费必然会以常态呈现。“E时代”带来的文化粗粝与随意性,以及接近于零成本的便捷、快速传播方式,都将把新诗带入高铁轨道。这最终会定格为载入诗歌史册的大事件。可以预见,这是新时期诗歌激动人心的开端,属于新诗的“好日子”真正来临,属于新诗写作者的时代真正来临。但又不能过分膨胀,经验证明,浮躁和急功近利,往往是这种状态下的衍生品。这需要诗人自觉加深自我诗学修养,需要沉淀、去蔽,需要“去物质化”,只有这样,才能真正从新诗的“繁荣”中领受裨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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