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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那些事

发布时间:  浏览: 次  作者:丁加新

  俗话说,靠山吃山。山里人,这话从伢崽就有体会。砍柴、打猎,采野果子等等,时至今日,一些向山上要生活的人和事,常记于心中,不曾走远。

       男人早出晚归,面朝黄土背朝天,天晴一身灰,天雨一身泥,年头忙到年尾。女人天不亮就起来做饭,打猪草、喂鸭喂鸡,洗衣洗碗,缝缝补补,没完没了。

      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农村都这样。我与其他山里伢崽一样,上学回来,牵牛牵羊,砍柴打猪草,能干的都干过,不能干的也干过。比如偷砍杉树,这是很严肃的事,换成政策说法是破坏森林资源,生产队每个人的眼睛盯着,发现了不仅要没收,还会重罚。

        但杉木可以直接换钱,做房、做家具缺不了。相邻的湖北也是敞开收购,很具诱惑。一般成活的杉树是不能砍伐的,但因缺水死去的杉树是可以砍去卖钱的。因此,上山砍柴总巴望有分狗屎运气,能碰到一棵干死的杉树。

       每每此时,不管高山路遥,用尽吃奶的力气,也要把它扛回家。因为,那等同于一、二块钱到手。

        现在小孩不会理解一、二块钱的意义。那时,大人拿一、二毛钱买10来个糖子,可体面作为走亲戚的送礼;读书可抵交一、二年的学费。即便是想挣5毛钱,也要挑货物走近二十里山路。
        我对挑货物赚5毛钱的事情印象最深。大约初中暑假,供销社一批木方要运往公社,也就是从官坑石拱桥到塘城街,老路是12华里。两块木方架成人字,中间找到平衡点,绑上横挑,将近50斤。发货的看我人小、个小,满算50斤。试掮,有点沉,我没多想,就出发了。

        一路上,汗水不用说。掮着相当于自身体重的挑肩,走路卖力也不屑说。最耐受不了的是双肩,从开始10-20米不等换一次肩,到几米、几步一换,不知道要歇多少次,直到双肩红肿。从早上快到中午,像从地狱走过一遭,仅仅是为了5毛钱。

        因为山对山民的诱惑太大,山上可用的树材越来越少,狗屎运气也越来越少。忽一日,受“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的启发,每次上山砍柴,总要留意那些可用之材,遇上杉树长在较为隐秘的地方,就从树兜环圈把树皮剥尽一小段,再用草屑掩护好。
        没有皮的树,过不了一段时间,便失水打蔫。此时,树已半干。既踩了政策的边沿,又凭不大的力气可弄回来。

        不过风险还是有的,除了下手必须隐蔽,就是时机要把握。太早去砍不干,太晚杉桠由枯变红,早让别人发现弄走,一切前功尽弃。像这样变着法子挖社会主义墙脚的事,初中没少干,真可谓作案慎密,计划周详。

        砍下的树都是白天弄到附近的山脚下,再趁夜色掩护,悄悄弄回家。藏好、干透、出卖。就这样,山上的树木,就侥幸变成了学校简单的下饭菜。

       也有背运的时候。记得一个周末的下午,黄昏的蝉鸣,愈显山村的幽静。我用红藤牵住树梢,让树从射沟缓缓放行,陡峭处突然把持不住,树像脱缰的野马,顺着树沟“咣当、咣当”滑向山下,打破山村的寂寞。那“咣当、咣当”的声音,点滴砸在我心上。慌乱中,我一边借杂叶丛下滑追寻那,一边无奈地静息聆听山下的反应。

        半山腰,我隔着一片田野观察。壮着胆,小跑过田间小径,走上拱桥。突然,一声断喝,把人魂都惊飞。林管员迎面走来,抓住树兜往供销社牵引。家里大人来了,大队干部坐阵在店里。不由分说,缴树另加罚款。扬言不交罚款甭想推荐上高中。那时候上学、学手艺等权力都握在大队干部手里,大人只得东借西借,凑了罚款。

        偷鸡不成蚀把米后。然而,住在山里,除了打山的主意,似乎没有其他门路铮钱。那时贩树贩方的人还是特别多,除了村外的,湖北人占大头。公社、大队时常组织民兵打击投机倒靶。

        村头拱桥是贩树路过的关口,桥头供销社就是踞点。一晚拦截几十上百棵树是常有的事,也碰到过几次争斗,掮树人的武器是拄脚棍,一种带丫的硬树棍,可以支撑树木歇脚,也可以架在一肩,撬起另一肩的树木,分担树木重量。

       民兵有马刀、梭标,有时还配枪。记得有次激烈的战斗,闹了一个通宵。先是一百多人的树木被截下,然后这一百多号人又集结到一块,攻打供销社。

        拄脚混砸得铺门震天动地响,几片铺门被砸烂,踞点内的人,拿来门片死守,不时放上一、二枪。外面是守住了,天亮一看,截下的一堆树木,荡然无存。原来这伙掮树人,使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这边攻打正面,背后打开通道,悄悄夺回了树木。

        本村人贩树往湖北,倒不忌讳本处踞点,知己知彼,随便就绕了过去。怕就怕走出山里,经过平塅。比如全丰、经帮,那是翻山往湖北的必经之地。当然,山低一点,路缓和一点的还要过碧凡、荣春一些村庄,为减少风险地带,我们贩树宁可选择高山峻岭。

        但还是遭遇到一次堵截。贩树时,首先会打听风声,估计没有截堵,才会出行。出行前,我们会先睡上一觉,家里煮上一顿白米饭犒劳辛苦。时间选择,不待鸡叫,也就凌晨一、二点吧,饱上肚子出发。走过山路七里冲,到过塅的危险地带已是拦截最不好坚守的时候,摸黑过塅,再过半山腰林场后,等待天亮,这样多半安全。

        然而,我们算计对手时,对手也会在算计我们。那是一个临近冬天的夜晚,我和我哥打算走最后一趟湖北。不同平常的是,刚出通口就遭到伏击,听到喊声,我辟开大路,从田塍上往偏僻里藏,结果还是被截堵的人用手电照见。

        也许是看到我个小(从初中到高中都坐头排的小个),不要命扛了那么大一棵树,起了怜悯之心。他真没动手,只对我说了句:“别动,等会再走。”

         深一脚,浅一脚,撑着吓得发抖的双腿过了塅,到山脚才知道哥哥也躲过了拦截。放下树的那刻,我简直瘫了下来。那时疲倦时刻要送我入梦,地面的冰冷透过肉体穿透骨髓又不断把我唤醒,饥肠也在辘辘捣乱,风霜在山间和身上凝结。哥哥一把拽起我,向我吼叫:“不走你就再走不动了。”颤颤巍巍,凭毅力,我还是掮树翻过了大山,拿到了人生最大一笔现钱。

        当然,为了从二块多增加到四元九角八分的差价,我付出了半夜加一天不要命的代价;闯过了一段缴没就是一空的风险;甚至还可能背上投机捣靶罪名。

        但这一切,又是多么值得。“自力更生,艰苦奋斗”从此不再是写在纸上,少年时代的磨练,给了我对任何困难的适应;给了我对劳苦大众的崇敬怜悯;还教会了我知足、感恩和从容欢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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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加新:男,深山农家孩子,高考走出大山,有过医生、会计、药品采购员、办事员、股长、副局长等众多称谓,喜欢棋类、音乐,珍爱文字,卫计委退线后自发美篇、诗文600余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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