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下岗后,又离婚了,孩子跟着她过。女人没钱,开个早餐店维持生计,她带着孩子住进小店,把以前住的一间平房40元租给一个拉板车的。 早餐店利润不大,加上这条街上一连好几个店都是搞餐饮的,女人竞争不过他们,生意很淡。 女人很苦恼,养家糊口紧巴着还能过下去,可6岁的儿子下半年就得上学了。上学的钱要不少,到哪去弄呢?要是店里生意多一点就好,女人常想。 图片 孩子却很欢乐。他每天都围着那棵树转呀,跳呀,还仰面搂着树干咯咯地笑;有时,孩子就静坐在店前,用手支着下巴,痴痴盯着树几十分钟,看阳光在绿叶上反射的银光,听微风拂过树叶沙沙的声响。 孩子太爱这棵树了。 女人没带他去哪玩过,也不许他四处跑。孩子很听话,从来不争着到这去那。孩子于是没有朋友,他把这棵树当作自己唯一的伙伴了。 孩子有时看到女人用忧郁的眼神瞅着他和树,就说:妈妈快来玩呀,树叶在唱歌呢。女人说:你自己玩吧,妈妈有事。女人其实不忙。 修水网 www.xiushui.Net 有一次,一只过路的小鸟在树枝上啁啾,孩子看呆了,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惊跑它。一会儿,小鸟飞走了。孩子眼睛都湿润了,他问女人:小鸟还会飞到我的树上来吗?女人没心思,随口应道:会的。孩子又问:那在什么时候?女人说:随便什么时候——或许,等树长大些。 孩子于是日日盼望树快些长。 女人的小店,离以前她上班的厂不远,走几分钟就可到,女人每天用的开水都到厂开水房去打,开水房的老孙头她很熟。女人太穷了,能省就省点。开始,都是女人去打开水,后来孩子主动提出要去,孩子挺懂事,也有些力气,女人就让他去试试。头几次女人还有点担心,但每当看到孩子一手提一只开水瓶稳稳走来时,女人慢慢也就放心了,嘴角甚至露出一丝难得的微笑。 可女人终究还是操心,操心店里的生意,操心孩子的学费。有时,女人心烦就想对着树大骂几句,可她还是没开口,女人很善良,不会骂人。 有一次晚上,小店快关门了,孩子用开水泡洗茶碗,他要把剩水倒进店角的水池里,女人正在水池里洗衣,就随口说:我这边忙,你倒到店外去吧。孩子问:店外什么地方?女人说:树下吧。孩子问:水还有点烫,树会疼吗?女人没吱声,努力搓着衣。 过一会女人说:倒去吧,不要紧的,树根晚上怕凉。孩子睁大眼说:真的?便兴冲冲地把温热的水倒在树底。孩子倒水时,女人扭头若有所思地看着。 修水网 第二天晚上,女人坐在店门口盯着树的黑影许久。突然,女人起身把一瓶开水提出去,匆匆倒在树脚根,然后赶忙回身关了店门,她动作很慌张,以至把拴门的木梁几次弄落到地上。孩子一直在看女人,他问她为什么要倒开水到树脚根,女人支支吾吾,孩子兴趣更大了,嚷着向女人问什么。女人说:树根到晚上怕凉,用热水暖和了,树就会长得更快。女人说这话时,鼻尖冒出了一层细汗。 “真的?”孩子眼睛一眨一眨的。 “真的,睡吧。”女人边说,边去帮孩子脱衣。 “那我每天晚上倒一瓶开水给树喝。”孩子样子很兴奋,在他心中,女人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女人从未骗过他。 女人点一下头,额头涌出了许多汗。 第二天,孩子一早就去提来开水。然后,他手扶着树干直绕圈,嘴里还唱:树儿树儿快长大,树儿树儿快变高····· 晚上,孩子就郑重地把一瓶开水小心翼翼倒在了树脚根。女人看了,赶忙背着身去,胡乱把自来水扭开,水声很大,但水池里没有什么。 以后的日子,孩子每天晚上都得倒下一瓶开水给树“喝”。他每天关注树的时间更长了。 一些天后,这棵树的许多绿叶子开始泛黄了。 本文来自修水网 孩子发现叶子泛黄是一个清晨。他吓坏了,忙拉来女人问:妈妈,现在是春天,怎么叶子就黄了?女人走近树看了许久,轻轻吐一句:不要紧。孩子问:妈你说过,叶子黄就像一个人头发发白一样,要老了吗?女人说:不一定,你看妈妈的头发不也白了,可妈妈还年轻。女人头上确实已有些白发了。孩子看看女人的头发,又看看树叶,眼里一片迷惘。 孩子还是每晚浇开水给树“喝”,浇开水给树喝的孩子却一天天憔悴,因为他心爱树的黄叶子一天比一天多了…… 终于一天清晨,树死了。它黄黄的叶子落得满地都是,青翠的树皮变成干黑。孩子搂着树发疯般地哭了,女人也在店里哭成了一个泪人。 城管的人来了,对树察看一番,都说怪事,这个季节还会死树。随后,几个人把树锯走了。 没有树遮盖的小店顿时豁朗起来,就像一个久罩面纱的姑娘终于露出了颜脸。 小店生意一日日好起来。女人忙活着,心里也开朗起来。 孩子却变得异常沉默,通常一整天不说一句话,佝着背坐在店门口,看着那树桩发呆。 女人太忙了,无闲顾及孩子,她想孩子终究是孩子,过一段日子就会好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孩子仍是一味的沉默。但即使这样,他仍会帮着做点事,仍帮着去打开水。孩子太懂事了。 xiushui.Net 有一天是早上,女人正在忙。厂里一个熟人慌慌张张跑到女人店里大叫不好了,你孩子刚在厂里打开水时,不知为什么,突然把自己的后脖子伸向开水水龙头······老孙头送他去医院了。 女人啊地一声尖叫,把手上的碗什重重摔在地上,发疯地跑去医院。 医院一张病床上,孩子正俯卧着,头侧向一边,他的上衣全脱光了,后颈部到上背部烫成了一条红褐色印迹,上面涂了一层药膏。医生说多亏伤势不重,不过烫伤处会很疼。 孩子却一声未吭。 女人哆嗦着用手掩住自己的嘴,泪水、鼻涕在脸上、手上肆意乱流,她压住颤颤的嗓音问:你是咋的了?我的孩子。 孩子脸上没有表情。 孩子脸侧向的一边正好对着病房窗口,窗外也有一棵女人店前同种的树,微风一过,它的枝叶摇摆着,“沙沙沙,沙沙沙”地歌唱着。 慢慢地,孩子大大的眼里渗出了一汪汪泪水。 朱彤彤:男,江西修水人,《古城旧梦》微信公众号特约作者。2001年开始文学创作,几年时间内,在国家、省、市多种杂志、报刊上发表文学作品100多篇。先后在修水广播电视台担任新闻部记者、专题部记者、副主任、主任。2009年10月开始,任江西广播电视台记者至今,纪录片导演、摄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