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我读到''后勤部长''这一名词时,则心潮起伏,感触尤深。就会情不自禁的想起五十多年前我第一次参加工作第一次到单位时的第一任领导——王生礼同志,他是修水县上奉镇人、曾任修水县农科所所长。 当年的王所长年轻有为,瘦瘦的脸型,炯炯有神的眼睛,眉宇间无不透射着智慧的光芒。他不但工作有担当,且细致入微,特别是有关职工利益的事,他都事必躬亲,躬身力行,尤其是他关心爱护科技一线知识分子,甘当''后勤保障部长''的感人事迹,更是受到了人们的交口称赞,一时成为美谈。 当年修水县农科所所长王生礼却认为科研所既然姓''科'',那就是搞科研的地方,就要关心爱护知识分子,帮助他们解决生活、工作中的后顾之忧。这是单位部门领导的职之所在,情之所至,是天经地义的事。
修水县农科所原貌。
修水县农科所原本位于县城近郊(现在修水县城珠江大酒店沿河一带),只因当时的发展空间不大,被迁至离县城二十公里外的三都(太阳升镇)一个叫小港的地方。科研方向以繁育良种为己任,水稻良种、旱地作物良种、畜禽良种都是农科所的传统科研项目。 HULING “土、肥、水、种、密、保、管、工''是经典的农业''八字宪法'',是农业高产稳产的关键措施。其中的''种''是指普及和推广使用优良品种,它是农业优质高产的重要一环,而县农科所正是担起了这样的重任。当时所里的正式职工也就二十多名,而大专以上的技术干部就有五、六名之多,如何带领好这支科技队伍,突破文革桎梏使之发挥应有的作用,成了王所长到任后的一道必答题。 种子的选育工作是个漫长的马拉松式的长跑过程,决非一早一夕,一蹴而就的事情,文革动乱,使科研工作不得不停下,很多成果功亏一篑。正当人们扼腕叹息的时候,所里来了一位新所长王生礼,按照人们的习惯思维和期待,农科所的所长是当然的学科带头人,起码得有个''农艺师''之类的职称,可认识他的人则习惯的称他为王书记。 原来这位新来的所长任前是修水县上奉公社的书记,至于农业科技履历则是一片空白,与技术有关的经历是小时候他与自己的叔叔王长春(曾任县化肥厂厂长、义宁镇镇长等职)学过几年裁缝,那也与农业不搭界。人们一度以为王所长是来单位'抓革命搞运动的''。
修水县农科所(小港)原貌。
不久之后人们才发现王所长其实是个在眉宇间藏着睿智锋芒的人,是个可亲可热的科技热心人,尤其是对搞科研的知识分子表现出了''不同寻常''的关心和爱护。他顶住各方压力,努力把解决知识分子生活困难的事情放在优先考虑的位置,设身处地为他们排忧解难,使知识分子感受到了久违的阳光和温暖,提振了精神,调动了积极性。 修水网 王所长一看驱动工作的火候已到,就乘势而为,迅速恢复和组建了水稻良种科试组、旱作良种科试组和家畜种猪科试组,三个科试组的组长分别由三个有农艺师兽医师职称的科技人员担任。而他自嘲是科试组的''总后勤部长''。这样有才干的科技人员的积极性得到了充分发挥,又使中断了数年之久的种子繁育工作得了恢复和继续。把科研所姓''科''的任务真正落到了实处,使之又回到正轨,迎来了科研所科学的春天。王所长甘为人梯托青云,使出的三班斧,果然出手不凡,让人刮目相看。 初见王所长,那是在一个十分尴尬场景下的一次尴尬会见,1970年的岁末年初,秋已尽,冬已至,处在赣西北边远的修水县已是寒风扫落叶,万木凋零,天地浑然,一片冬的景色。我怀揣县组织部门的工作分配函到县农科所报到。 夕阳斜下,车到三都汽车站,我拖着沉重的行李下车,遂问路人到县农科所怎走?路人惊奇的说我越站了,我应该在前一站的杨梅山下车,然后往里走三里路。我愕然,我以为单位既然在三都,那想当然的自然应该在三都车站下车,哪知现在竟来了个南辕北辙,真是枉读十年书。 本文来自修水网 误打误撞的遭遇把我推向了手足无措的境地,同时我还以为去农科所要经过的杨梅山,既是一座山,那应该是很高哟,我一人拖着沉重的行李,怕是要累倒在山上了,真是出师未捷身先倦。我看天色将晚,黑灯瞎火的怎去找单位,情急之中我借用车站的电话直接打到县农科所找领导。接电话的人正巧是单位领导,我把遇到的困难说了一篇,无奈那时的电话是搖把式,要死劲搖才能通上话,加之我自己又是半通不通的江浙普通话口音,费了很大劲才得知一个大概。 领导叫我原地等,马上派人来接,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单位终于来人了,这样一颗悬着的心也就终于放下了。在去往单位的路上经过杨梅山,心中不免有点小紧张,可过了之后,所谓''山''竟是一个小土坡,落差也不过二米,真是虚惊一场。 然而令人惊讶的事还是发生了,到得单位后见一土坯房门前围了一堆人,原来是职工在杀年猪,分年货。我分开人群,说要找所长报到,众人皆指那屠夫,说那宰猪剁肉的便是所长。我则惊得目瞪口呆,以为是我说错了话,于是我又重复了一遍,说话之间,所长已淡然走到我面前,看到所长一介武夫杀猪的着装,我也不噤哑然失笑,所长是屠夫,屠夫即所长,角色的转换不断在我脑子中迴旋。 本文来自修水网 我俩面面相觑,显然我们都陷入了尴尬的窘境。或许所长已经注意到我不断游移的眼神,他频频颔首,叫我先回房去休息,住宿和房间一切事情都已有安排。 当我返身取行李时,被告知行李已送宿舍我住房。宿舍虽是土坯房,但却是新造的,我一人住一个单间。我还是头一次享受到一人住单间的舒适滋味。环顾房间四面,墙面洁白无暇,又明窗净几,真有宾至如归的感觉。而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更使我惊掉了下巴,我也被列入了分年货的花名册。当我打开行李准备铺床的时候,忽然房门有了敲门声,我循声打开房门,一位女职工亭亭玉立站在了我的面前,同时递上了她手中的猪肉,说这是所里分的年猪,我惊诧不已,怀疑是否送错了门户。 我分辩说,我才刚来,而那位女职员却振振有词的说,是王所长叫送来的,我被感动得好一阵说不出话来,心想既然王所长有吩咐,那一定是个任务了,我要不收下,那位女职员定然难以回去复命,只得自惭自愧的收下了。这确是一件让人暖心的惭愧事,须知职工分年猪,那是他们一年的福利,在那个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一年中也难有肉香味可闻,我刚来单位,自然没有资格享受这份福利,天经地义,这是公平原则。而且事后我了解到,王所长是个有六口人的大家庭,而他家在册能分年猪的只有王所长本人一份,我一个刚来的又是单身的竟也是一份,公平的天平显然失衡瘫塌了。 本文来自修水网 按理我应知足,知恩图报,努力工作以报答领导的关怀才是,可是我又出幺蛾子了。临近春节,眼见家家户户都在准备过大年,我也想家了,我要告假回家探父母。 当我兴冲冲的把这事告之王所长,原以为这位心存善念的活菩萨会满口答应,哪知他却犯起了愁。主因不是不同意我的春节假,而是他知道我老家远在一千多公里之外的苏州,这一来一回的车马费至少也二百元左右,而这探亲路费按规定是可以在单位报销的,农科所虽是个县财政拨款单位,那也只是保证人头费而已,其它费用需单位另辟溪经,另谋财路。 所里的一大家子的开支常使王所长透不过气来,可以说非常困难,捉襟见肘。可王所长还是跺跺脚,同意了,他吩咐我去财务把路费借上。春节过后,假期末满,我却神秘兮兮的回到了单位,王所长见了也甚感惊讶,探亲哪有这么快就回了?当我把真相直白告之,春节我并未回老家苏州探亲,现欲退回所借路费。 王所长竟伸出手来和我握手,说要感谢我,帮了他一个大忙,然我则受宠若惊,不知就里,怎说是帮了大忙?原来所里春播在即,王所长正在为一笔大开销犯难,我把探亲的路费退回来了,对他来说这正是雪中送炭,帮他解难了。我心想我终于也有机会给王所长留了个''好印象'',为此感觉沾沾自喜。 修水网 不久之后,我也有了一个新任务,而且是独当一面,那任务便是试制''根瘤菌固氮菌肥'',还说这任务是县里派下来的,我当然是要给王所长争个面子,把这事揽下来。然而不久我又反悔了,我觉得这是个''烫手山芋'',恐要深陷''江郎才尽''丢面子的的窘境。 原来这任务是个微生物课题,微生物向来是个冷门专业,单位里学过《微生物学》课程的人也就只我一个人,矮子里面拔高,这任务课题自然就落在我一个人肩上了,''实至名归'' ,非我莫属。我自知这是哑巴吃黄连,打断牙齿往肚里吞,百口莫辩。问题的关键是,如果要问我在大学哪门课程学得最糟糕,那便是这倒霉的《微生物学》了。当然这也不是说这门课有多难学,我又不是笨牛,榆木脑袋不开窍,怎会学不好一门普通的课程。 毛病还是出在自己身上,我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对微生物莫名的反感与叛逆感,总之是不待见,这样自然是把《微生物》课程学得''一地鸡毛'',临近期末考试,要不是任课的欧阳先生高抬贵手,手下留情,怜我面子上不致太难看,我定然要挂彩补考。大学毕业之后我发誓与微生物''割袍断义'',一拍两散。可世界上的事真是诡异多端,你越是怕的事不想见的事越是会冲着你来,影形相随。这不,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竟是试制微生物制剂,真是冤家路窄。 修水网 1978年我上庐山参加省微生物学术年会,竟与参会的欧阳先生不期而遇,谈起当年事,先生则莞尔一笑,一笑泯当年。后来欧阳先生荣任江西农大校长,自知弟子本是不术平庸之辈,也无颜给校长争颜面。 无论是用''赶鸭子上架'还是''霸上硬上弓''来形容,总之我还是把这试制根瘤菌肥的任务给扛下来了。为尽快开展工作,王所长支持我先去外地参观学习取经,我们首先来到了位于南昌市郊的莲塘,那里有一家颇具规模的根瘤菌肥制造厂一一江西省生物制药厂,一路参观一路作好记录。该厂整个操作流程都是机械化自动化,工人都是身穿白大褂,在无菌环境中操作,条件要求十分苛刻。 回单位后跟王所长汇报并匡算了一下费用资金,满打满算至少也得大好几十万,这对于一个小小的农科所来说,无疑是一个天文数字,试制根瘤菌肥料只好另辟溪泾,走土法试制的道路。 所谓''根瘤菌肥'',是用人工培养的方法,培养和制备大量的有固氮能力的优良菌种並被吸附在草炭上,使用时将这种制剂与植物种子一起混拌播入土中以增加植物的固氮能力,达到提高作物产量目的,增产增收。严格意义上说,''根瘤菌肥''不应算作是肥料,它只是一种微生物制品。 修水网 www.xiushui.Net 要试制根瘤菌肥,再怎么简陋的土法生产,也总是要有几件仪器器具的,说来或许令人咋舌,堂堂一个县级科研单位竟找不到一件可用的仪器设备,更遑论实验室了,曾自嘲天作被来地作床,试验室皆在田间地头,猪舍猪圈搞科研,大自然是天然的实验室。为了支持科研,配备必要的仪器设备,身在''幕后''的王所长则到处''化缘'',向其它单位借来一批包括显微镜在内的仪器器具,这样根瘤菌肥的试制总算有了可炊的''柴米油盐'',试制工作向深度推进。 为使科研人员吃上可口的饭菜,王所长他把''后勤部长''的角色演绎到了极至。他曾亲自下橱房当伙夫,磨豆浆,打豆腐,他把豆腐又做成了十多种花色菜淆,红烧豆腐,油籴豆腐,清蒸豆腐等一盘盘豆腐菜品象变魔术样被端上桌,烩、炒、煎等烹饪技艺样样做得有模有样,活脱脱象一个橱房大师傅的形象。 ''润物细无声'',王所长工作的细微之处常常表现在对科研人员生活的无微不至的关怀。培养微生物固氮菌可以说不分昼夜,白天黑夜连轴转,工作到了深夜时分不勉饥肠辘辘,每当这时王所长几乎都会出现在我们面前,关切的询问科研进展情况,未了总会小声吩咐说,煮好的米粉汤已经热在锅里了,可抽空去吃。 修水网 正是雪中送炭,及时之雨,一个焦裕禄式的伟岸形象显现在了眼前,参试的科技人员个个被感动得热泪盈眶。大家吃着充满爱意的米粉条,一股暖流通透全身,古人云,臣为君死,将为国亡,有所长这样爱兵如命的''后勤部长''的关切关心,即使眼前是万丈深渊也会义无反顾,勇往直前。 ''八月炎夏正酣时'',正当我的工作在农科所风生水起,稍有起色的时候,县里来了一纸调令,要调我去刚筹建的县化肥厂工作。对于上面的调令,有些下级单位通常的作法是压着不办,拖它一段时间再说,王所长是当过几个单位的领导,自然对此司空见惯,习以为常。再说我不也正在搞试验吗,不放或暂时不放都有充足的理由。 一天当我被通知去所长办公室谈话的时候,实质我心里已有底,无非是叫我留得安心,所里不会放我走,至少现在不会让我走。当我怀着忐忑的心情敲开所长办公室门的时候,王所长正好在其间。我怯怯地望着王所长,想从他的脸上先寻找答案。 王所长开口了,他和颜悦色的说,所里已经研究过了,决定让你去县化肥工作,那里是一个更大的舞台,尤其适合你们年轻人去施展才华。你走了,今后常回娘家看看,殷殷话语,暖暖关切,完全出乎我的想象,反倒使我有点不好意思起来,饱含激动的眼泪已经湿润了眼匡,只是嗫嗫嚅嚅地说,那试制根瘤菌的工作呢?王所长拍着我的肩膀说,不用担心,所里自有安排。当我捂着脸走出办公室时,眼泪早已忍不住哗哗流下了。 修水网 我在县农科所工作的时间不长,满打满算也只有8个月时间,与我数十年长的工作履历相比可以忽略不计,所以我填写的履历表中经常会忽略这一段经历。现在回想起来,正是这一段被忽略的经历才是我人生受教育最为浓墨重彩的一笔,王所长关心爱护知识分子,甘当孺子牛的形象深深印在脑海中。 或许王所长的事跡真的很平凡,功劳薄上会没有他的名字,科技成果中没有他的位置,成果论文中没有他的署名,成果鉴定会上不见他的身影,似乎科技与他不搭界,但任何一项科技成果的圆满完成都离不开这位''后勤部长''的默默贡献。王所长,他把论文写在了祖国的大地上;他把成果留在了绿色的田野上。 【古城旧梦】出品 微信号:gcjm888888 李金生:男,江苏苏州市人,大学本科毕业,高级工程师职称。《古城旧梦》特约作者。1970年至1986年分别在修水县化肥厂,修水县渣津中学,修水县粮食局等单位工作,1987年调江苏省苏州市粮食局,苏州市轻工研究所单位工作至退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