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下雨的天气,天老爷不知怎么了,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本是满地泥泞的乡村小路更加难行,远处的山峰,雾霭罩住了峰顶,似乎有欲下不休的势头。
我挎上相机,背上摄影包,打开雨伞,时而嘟嘟囔囔唠叨恶劣天气,时而唱着流行歌曲,似乎用自我愉快法来宽慰自己,不觉来到修江江边,随口叫一声:来船呵!
不时,就有一条渡船慢慢地向我划来。
这时,有几个台湾人打扮的男女姗姗地向我走来,他们都打着花白自动伞,其中有一名男的约五十多岁,黑里透红的脸上留着一些胡碴,短平头上,只剩下一小部分黑发了。白头发被打过的摩丝一润湿,齐齐整整地微微贴成三七分,个子不高,穿一件港式花衬衫,一入眼就知道是台湾人。两名女的约二十一、二岁,阔小姐打扮。一个梳成“大鹏展翅”的发型,白晳的脸上,深深地印着两个酒窝,明亮的眸子一眨一眨,柳叶眉被修饰得如古代仕女的双眉,十分清秀。穿一件淡兰色的港式连衣裙,高跟鞋垫得比一般姑娘要高,挎着一个棕色的麂皮包。另一个化的淡妆,运动头,长着一张红红的苹果脸,显得微微有点胖,双颊桃红,足下一双运动鞋十分显眼,一看就知道是爱好运动的姑娘。
他们走过江边鹅卵石,与我站在一起,等候渡船过来。
摆渡的把船靠岸,放下跳板,让我们四个人上船。我们进船舱坐好。摆船的脱去蓑衣,拿起竹篙,轻轻地往江边一点,船就启动了,然后,他拿起舷边的大桨,很有节奏地摇起来,随着荡起的涟漪,船徐徐地驶向对岸。这时,他又唱起了不知名的赣西北山歌,那架式,俨然似京剧“白蛇传”里的老艄公。
船舱里,我们四个互相对望,“大鹏展翅”坐在我这一边,刚刚挤过来,又稍微坐过去。是否出自姑娘的羞涩?还是对我这大陆人有陌生感。一股幽兰香水味扑鼻而来,这时小老头点起香烟,两眼瞧向江边,看得是那样出神。
我生性喜爱唱歌,这时看到几个台湾同胞,便轻轻哼起“台湾同胞我的骨肉兄弟”这支歌。
“我站在海岸上,把祖国的台湾省遥望”。
“苹果脸”突然对我一笑,点了点头,小嘴往上翘了一下,似乎要我继续唱下去。
“日月潭碧波在心中荡漾,阿里山林涛在耳边回响”。
“大鹏展翅”也对我一笑,说:怎么,你们也知道日月潭、阿里山吗?
我好像得到鼓励,向她点了一下头,继续唱:“台湾同胞我的骨肉兄弟,我们日日夜夜把你们挂在心旁”。
小老头不往外面出神地看了,随着我那歌声,他扭头过来仔细地打量我,看到我胸前的照相机,他那阴沉的脸上微微露出了笑容,随着打开烟夹,抽出一支过滤咀,被我礼貌地谢绝了——因为我不吸烟。
舱外的雨下得更小了,远山的雾缠绕在山的顶峰,明清如镜的江水显得格外清澈,江边的稻田一片碧绿,逶迤连绵的群山犹如洗过的碧玉簪,汽车的马达声微微向我们这边响起,大自然是那么的可爱。
“抱子石”。小老头突然大叫一声,他这时不顾舱外的小雨,信步走向船头。
“对,是抱子石”。摆渡的证实了一句。
小老头双目犹如被磁铁吸住的铁屑,一动也不动了,小雨淋着他的头发和衣服,他也不觉得。
“快来看,抱子石。”小老头用命令式的口吻向舱内招呼。
二位小姐急步出来“爸,这真是抱子石吗”?
“嗯”。
不远的江中屹立着一座小石山,江水急流而过,这是位于江西省修水四都镇六都村——修江之中的一道著名风景。多少人慕名而来。山呈圆锥形,三面临水,上部腰际处生一小石山,小石山俨然似一对母子相偎,母亲似乎又带了个帽子,紧紧地抱住小儿子,小山悬岩险峻,灌木丛生;山下是一个百丈深潭,碧波荡漾,或有小舟荡桨而来,增添了抱子石的诗情画意。
修水人不肯离开家乡,或离家不久就思想回来,皆因修水先有一个抱子石。古时,修水人出外经商、务工,在外不久就想回家团聚。民间有诗:东南西北云为帐,春夏秋冬草作衣,终日不闻儿子哭,何时盼得丈夫归。听者无不落泪。如果有一个修水人在外提起想家的事,人家就说:修水就是生了一个抱子石。
“大鹏展翅”和“苹果脸”对着抱子石大声地说:“喂,抱子石,你好,你——好!”
随着她一声长长的女高音,我偷偷地拍下了这难忘的一瞬。“抱子石,我可看到了您。”小老头吟诵起来。
摆渡的只得停下,让他们大饱眼福。
“这就是有名的抱子石,在家我经常给你们讲,回乡第一个任务就是看抱子石。你看,它是那样地热爱自己的儿子。”小老头说,烟蒂烧到了手,被他丢入江中。
“是啊,她是那样地热爱儿子!”我突然打开了话闸子,向他们用普通话讲了一句。
父女三人目对着抱子石,慢慢地流下眼泪,苹果脸的泪水最多,流到了小嘴边。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呵!”小老头不禁叫了一句。
风还在刮,雨又在下……。
摆渡的把桨一摇,很有礼貌地对着他们说:“请先生、小姐进舱,要摆渡了”。
“帮他摇桨。”小老头又命令似地叫着。
二小姐立即抢过别一片桨,一下一下地摆起来,对着我和他父亲说:
“让我们荡起双桨”。
抱 子 呼 归 行
发布时间: 浏览: 次 作者:余昌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