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这条街,称为山口老街。风过唐墙,雨爬汉瓦。但“老”自什么时候,谁也讲不清。 故乡这条街,称得上依山傍水。傍的水,是从远方款款而来伴街而行的武乡河;说依山,是因为河水源于莽莽榛榛看来很近走来又远的九岭深山。 青青石板的老街有很多真实的荒诞的好的坏的故事,喂养着街上低矮密集歪仄的木板青瓦房子和憨朴的街民。同时又演绎着新的传说和新的故事。 有关这条日夜滋润老街的故乡河的故事,却酽酽地沉淀在我记忆的河床上,永不流逝!
书卷多情似故人。
铺满了鹅卵石的故乡河,流经街背的一段是水流湍急的河滩。晨雾将歇,女人在这里捣衣、洗菜,稚童在岸边堆砌石房子,浅浅的河滩上滚动着阵阵喧哗;夏日,夕阳欲颓,金光闪烁的滩上热闹非凡,男女老少的街邻在这里凫水、洗澡。根哥的父亲早年打柴坠崖而亡,母亲异嫁,留下老奶奶和根哥相依为命。靠奶奶抠鸡屁股攒下的角票和优生奖学金,根哥从县里的高中一直读到西北上大学。 花自飘零水自流。 暑假,根哥常拈本厚书到河湾的桑荫下看书。累了,跳进河里扑腾一番。被书本蕴蓄出来的白皙皮肤在街里让人醒目。 HULING 我们这些黑不溜湫的顽童,上树掏鸟,下河抓鱼,空中捕蝉,地里偷瓜,无所不及。 恰似一片惊鸿来。 想接近他,又敬畏他,仿佛怕一不小心就会被他智慧的大脑所讥嘲。不可思议的是,偏偏我们最看不上眼的脏兮兮拖着鼻涕蓬着乱发不梳头的杏姑,可以根哥长根哥短地跟他亲近。 杏姑是根哥仅间着一块木板的邻居。根奶奶常说,拆了这块板,两家就是一家了。 物换星移几度秋。 杏姑的母亲在给杏姑生下一串子高低不齐的妹妹后,被丈夫的棍棒打回了江苏娘家,怪她不会生儿子,从此没再回来过。杏姑还没来得及踏进小学门就担起了拉扯小妹诸多家务。 那年夏季,一场午后的骤雨过后,武乡河涨水了,滩上的急流像发疯的野兽一样咆哮着。砍茅柴回来的杏姑担着一担长长的柴草陷在河中间。水浪激射到了腰胯上,两捆柴草被水流冲得东倒西歪。几个半小的男孩在河边舞足蹈地怪叫:“丑小鸭戏水哟!”险象环生的杏姑拖着哭腔尖锐地叫起来:“根——哥——,哥——”,转眼根哥真的出现了,几个男孩作鸟兽状逃了。
疏钟己应晚来风。
根哥“通通通”地蹚到河里,顶过杏姑肩上的柴担,一手拉着她,两人摇摆不定地向前移去。上岸后,杏姑才发觉脚上的草鞋冲走了,就双手围在根哥的腰上,哇地哭起来。根哥一面劝着杏子莫哭,我去帮你找,一面沿河追去。 内容来自xiushui.Net 根哥又去了遥远的西北校园继续他的学业,这年冬天为了节省车费,他没有回来过年。奶奶零碎的钱无法供养一个大学生了,倒听说根哥家对门的梅子常常用各种理由资助着根哥学杂费,根哥才得以读下去。 图片余晖脉脉水悠悠。 梅子是根哥的高中同学,没考上大学,就被招工进了一个地方单位上班了。春节前,根的奶奶病倒了,幸亏隔壁杏姑的耐心照料,在一起过春节,贴上红通通的春联,根奶奶也就康复了。 蛰伏的冬季苏醒后不久,江南又进入了梅雨节,连日不停的雨水,一时惹得山洪暴发,河水猛涨。到河边看水回来的大人小孩慌张地大呼小叫,说水快上街了。这边,男人们在街心绑扎竹筏,杏姑在忙着自家和根奶奶家的东西搬上楼。水从低洼的地方沿着狭窄的街面汹涌而来。死活不肯离去的根奶奶被杏姑家扶上了竹筏。
数里霏霏晓雾收。
光阴荏苒,根哥大学毕业分在城里上班了。当年的丑小鸭杏姑也出落成一个继袭着苏北女子古朴美的长辫大姑娘,在邻里们不理解的眼神下,根哥很快结婚了,新娘是他并不喜欢的梅子。 内容来自xiushui.Net 不久,从城里传来了根哥精神失常的消息,再不久,根哥神情颓唐地回到了小镇老街的奶奶身边,梅子时常来吵闹。终于,在一个天黑如锅的夜晚,根哥踽踽地来到河边,河水呜咽着,慢慢淹到了根哥的胸部。身后追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唤:“根——哥——,哥——回来!”…… 图片来如春梦几多时。 后来,街邻们说,是杏姑把根哥的魂儿喊回来了!再后来,根哥和杏姑一块儿不见了!根奶奶也被一个远房的侄孙接走了,杏姑的父亲拉着几个半大的女儿去寻杏姑的母亲了。从此,老街里多了两家空荡的木房子。 武乡河水悠悠如歌,带着老街的故事,依旧不息地奔逝远方! 【古城旧梦】出品 微信号:gcjm888888 魏明发:男,江西修水人,《古城旧梦》特约作者。供职于修水县山口镇中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