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 浏览: 次 作者:卢曙光
“关于学诗,陈三立主张先学一二家,然后上溯诸家,力求形成自己的风格,不要学得太杂。他论诗不主一家、不偏一代,应出唐入宋,认为以宗派自拘、模拟古人是没有出息的,这也是他能在有清一代卓然成家的重要原因。”
有人据日本人所写的《中国诗史》,以屈原为始、以陈三立殿后,断言陈三立为古典诗的末路英雄,或说是最后一位古典诗人。虽属一家之言,但也从侧面证明了江西诗派传人陈三立在清末民初诗坛的影响力。
晚年陈三立。
国学家汪辟疆把清诗分为三个时期。第一期是康雍之间,虽然“才杰之士各摅藻思”,但不过是“众志咸备,风会总杂”。第二期是乾嘉之间,堪称有清一代盛世,经史之学极为繁荣,但诗歌却萎靡不振。清诗真正有成就是在第三期,即道光至宣统年间。他认为较之于这一时期的诗,不仅乾嘉之诗无足道,即使康雍之诗亦多有不及。
他将近代诗坛分为六派,即湖湘派、闽赣派、河北派、江左派、岭南派、西蜀派。也许与清末民初诗人多有交往,汪辟疆对同光体诗派不吝溢美之词,认为同光体诗派以郑孝胥、陈衍、陈三立为领袖,呼应者甚众,成为近代声势最大的流派。
同光体流派产生于晚清同治、光绪年间,同光体诗人的活动自清末一直延续到民国前期,诗风极盛,以学宋为主,可分为三派。
一派清苍幽峭,以郑孝胥、陈衍为首,诗人多福建人,故称闽派;一派生涩奥衍,语必惊人,以陈三立为首,习称赣派。还有一派即浙派,诗风沉博艰深,力求独辟蹊径。
同光体赣派又称近代江西诗派,虽以江西命名却不限于江西范围内,只要是学黄庭坚、又受陈三立影响的诗人都归入其中。
陈三立以江西诗派开山之祖黄庭坚(号山谷道人)为榜样,他曾写道:“吾生恨晚生千岁,不与苏黄数子游。”陈三立将黄庭坚引为知音,认为黄山谷诗虽巉刻奇崛,却出于平淡自然,最高的境界就是无意而工,有如天然造化。而这也恰恰是黄山谷追求的最高境界。
陈衍首倡“三元”说,推崇杜甫、韩愈、黄庭坚,效法唐代元和、开元和宋代元祐年间的诗歌,主张学人之诗。沈曾植有“三关”说,重在宗谢灵运、颜延之,主张“合学人、诗人之诗二而一之。”
陈三立虽然不热衷提倡学人之诗,但肯定学问的重要性。他认为诗歌创作,首先要加强古典诗歌修养,纳天地阴阳之气,相濡涵相感受,要有沉思的构想;其次要诗言志,但不能将志表现得过于显露,而要恪守温柔敦厚之诗教,追溯性情之根本。
关于学诗,陈三立主张先学一二家,然后上溯诸家,力求形成自己的风格,不要学得太杂。更为重要的是,他主张避速避俗,力避平铺直叙。
他论诗不主一家、不偏一代,应出唐入宋,认为以宗派自拘、模拟古人是没有出息的,这也是他能在有清一代卓然成家的重要原因。
陈三立与家人在庐山松门别墅前留影。
清末民初,同光体赣派主要活动在南京和江西。其时南京有一大批同光派后俊,并且出现了许多代表性诗人,他们中不少成为高校教授,如王伯沆、胡翔冬、吴梅、汪辟疆、胡小石等人。赣派骨干有新建胡先骕、夏敬观,铅山胡梓方,彭泽汪辟疆,都昌黄复基,安义胡湛园,南昌熊冰,修水吴天声、曹东敷、陈隆恪等。尊陈三立为师的有黄公渚、袁思亮、李国松、胡小石、龙榆生等。
1933年,81岁的陈三立携陈隆恪,参加庐山万松林诗会。参会者包括政坛显要如李烈钧、熊式辉、戴季陶等,文化界名流如吴宗慈、程学恂、吴天声等,共75人,于万松林别馆雅集,所作编成《癸酉庐山雅集诗草》一书,卷端由陈三立、陈衍、冒广生所作三序冠于卷首。
同光体诗派的创作,虽然诗评家见仁见智,但并不像有些人认为的无病呻吟、怨天尤人,在他们的诗中同样体现了对社会的关注、对时代的思考、对民众疾苦的关心。
20世纪40年代,南昌程学恂、欧阳祖经、陈隆恪、熊冰等组织诗社,命名“宛社”。诗友的不少诗作,有大量关注国家命运,如程学恂其纪事诗《哀长沙》记“国军”火烧长沙之惨状:“万家破梦夺门走,仓卒遑顾子与妻。神焦鬼烂千夫殪,不葬火窟亦颠沛。”
吴天声写有不少关于抗战诗词,如《怆念战事口占》:“环宇真成喋血场,鏖兵空陆日相望。烧天烽火将雷电,入劫关山窟虎狼。九合同仇归梦寐,四封清野走仓皇。痴儿亦短英雄气,但对吴钩泪数行。”
作为军旅诗人,他还写下了《悼21军阵亡将士》《赠上官战区长官纪青》等,而《同胡庶同登雨花台》《闻笳感赋》等则表达忧国忧民之感慨。
吴天声是陈三立的同乡,1898年生于修水朱溪岭下屋,19岁毕业于广东大学,后追随孙中山北伐,曾任江西省政府参议。据说陈三立乐于授业,独不肯以文授人,只在晚年破例收湘潭袁伯夔、合肥李国松、新城陈病树为徒,世称“义宁三杰”。
在义宁陈氏后人中,陈小从的诗歌深得祖父陈三立的真传和父亲陈隆恪的悉心指点。在家庭熏陶下,陈小从自幼喜欢诗词,他的父亲亲自教授,从五言古诗入手,继习格律,教育小从“避俗、避热、务真实、忌虚夸、写眼前景、说心里话。”
义宁陈氏后裔中的诗学传人——陈小从。
陈小从的诗词,无论心态立意,遣词造句,乃至格律技巧,皆出天籁,无造作肤浅,比如:“未了寻幽愿,迟来续旧痕。松风寒透幕,竹影翠依门。轰梦泉三叠,消愁酒一樽,游踪稀到处,岚气涤襟尘。”又如:“酷爱松间月,宵声未忍归。树声疑听瀑,山影似张帷。露重夹衫湿,杯深夜气微。童心犹可觅,冉冉岁华推”。
陈云君先生有如此评价:“两诗无论写目中之景、心中之情,一至梦中之思,大有乃祖三立翁之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