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 浏览: 次 作者:段黄成
有几年没有在这个春游的季节去东岭了。这次是因为听说在东岭的岩背自然村有一处叫“黄鹰崖”的地方,不但地势险峻,而且风光无限。所以,我邀了两个朋友,决意要前往探访一番。
大约早上9点半,我们便到达了岩背自然村。头天晚上联系好的向导因为家里有点事情,让我们约等了半个小时。到快10点的时候,两位向导(兄弟俩)每人手里拿一把茅刀,领着我们向黄鹰崖进发。
此时,我感觉我们就像几只野兔,在这深深的茅草中向上攀爬;又像是几个前朝的遗民,在一段没有任何文字记载的历史中结伴逆行,去追寻祖先的足迹。
向导告诉我们,这片荒坡在十几二十年前,其实是一片沃土,以前种植的都是玉米和红薯。到了上个世纪70年代以后,东岭开始发展果业,于是这一片也都全部栽种了桃树和梨树。只是到了本世纪初,由于劳动力的大量输出,无人管理,才逐渐荒芜,果树也就自然消失。
果然,在一处茅草较少的开阔地里,我看到了残留的两三株桃树,这些桃树都被茅草罩着,树皮枯裂,即便长出了几片嫩叶,也是耷拉着脑袋。其间或许有一两根枝条穿出茅草,并挂着一两棵花苞。
我感觉这几株桃树酷似古代某个衰败的部落因遭到外族的入侵,部落居民尽遭屠杀。只留下这几个漏网之人在蛮族的奴役下苟延残喘或不屈抗争。
由此我想起刚才在村口看到的几棵梨树。那几棵梨树虽然高大,但看上去显然已经衰老,驳落的树杆上长满了青苔,就像一个老态龙钟、已经直不起腰杆的老翁,树梢的几片叶子仿佛在为其奄奄一息的生命迹象提供证明。树枝在微风中蠕动,恰似几个空巢老人在互相倾诉着无限的寂寞和深深的眷恋。
人总是这样,在落莫和荒凉的逆境中,往往容易勾起对美好过往的回忆。此时此刻,我就想起了上世纪80年代到本世纪初的东岭。
然而世纪初以来,由于劳动力大量输出,果园疏于管理,桃花也随之逐渐减少,到了前几年已几近消失,自然也就没有什么游客光顾了。人们感叹:桃花不知何处去,空留石林傲苍穹!
爬出这片厚厚的茅草荒坡,我们又进入了一片灌木丛林。穿过丛林,前面便是一处悬崖峭壁。只见我们前面的上方,一溜断崖向上大约呈45度往前悬出,既像某处造型独特的公交站台顶篷,又更象一只鹰趐。
我们摸着崖壁小心翼翼地在“走廊”中穿行,头上的悬崖危如累卵,仿佛随时都会坍塌下来;脚下是千仞绝壁,一失足便会粉身碎骨。这样心惊胆颤地走了约莫五、六十米,来到了一个不大的溶洞口——黄鹰崖到了。
黄鹰崖位于东岭风景区的西北角与武宁县东林乡交界处的海拔500多米高的悬崖峭壁间,面朝正北。两边各有一溜五、六十米长的悬崖,宛如一对展开的巨大鹰趐。中间是一个溶洞,洞口呈“人”字型,高约三、四米,底下宽约五、六米。
近看像一顶三角帐蓬,远看却像巨大而朝上的鹰嘴,若从对面远处看过来,这溶洞和两边的悬崖组合在一起,恰似一只展趐腾空的雄鹰。洞口一侧地上有一块厚厚的小方桌面大小的石板。洞口中间有两尊卧石,俨如两个站岗的卫兵。
黄鹰崖的美,以其说在其自身,毋宁说在其身外。站在这里放眼望去,群山拜倒在我们脚下,让我们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居高临下”。因头天晚上刚下过雨,虽然天空还罩着乌云,但空气像过了滤一样没有一点尘埃,天空、云彩、群山、峦雾、悬崖、绝壁、深谷、沟壑,一直延展到天边。还有丛林、飞鸟、绿水、村庄、炊烟,都历历在目,美不胜收,一派“空山新雨后”的空旷景象。
往下看,群山变成了一座座小丘,既像一屉出笼已久、蒸汽散尽的包子,更像一座座经后人不断祭扫和绿化过的坟茔。一座小型水库被群山环抱着,恰如一面镜子镶嵌在一片黛色之中。
忽然,右眼余光处仿佛射来一束亮光。移目望去,太阳升集镇映入眼帘。虽然天空布满乌云,但云絮间漏出的一缕天光正好照射在集镇上,使得整个集镇静静地躺在一片银白色的亮光中,只有两只烟囱在悠然地冒着淡淡的轻烟。令人联想到那些雪山映照下或沙漠怀抱中的西北小城。
越过前面一层层小山包,极目远眺,巍峨的九宫山屹立在目光的尽头,与我们遥遥相望。山色已变得比近处更淡,略显迷蒙。仔细辨别,还是能看到山上的风电叶片,只不过那些叶片被浓缩成某一德国汽车的标识那么大小。
向导说,若是睛天无云的夜晚,站在这里能看到九宫山景区璀璨的灯火,宛若一颗夜明珠悬挂在天边。此时此刻,我感觉到这黄鹰崖有一股灵气,而且这股灵气必定与对面九宫山相通,不然闯王李自成在败走九宫山时怎么会先在这里栖避一阵子?
这黄鹰崖洞又叫“神仙洞”,曾经是神仙住的地方。据传,当年李自成兵败逃往九宫山时,并没有随部队直接上九宫山,而是先派部将、侄子李过带兵前往九宫山与山上的道长谈判,自己则带着几个随从躲到这洞里栖息等待。据说洞内曾遗有一柄宝剑,后来不知什么时候被盗,想来此盗贼甚是可恶!
李自成一生命途多舛,磨难缠身。少年时父母皆丧,因两次屡遭豪强欺凌压迫,受尽非人的折磨,不得已杀人造反,拉杆起义。
然而由于其有勇无谋,目光短浅,匪魂附体。大局未定便黄袍加身,封侯赐爵,招妃纳妾,奢糜腐化。加之治属不严,枉杀功臣。最终导致集团内部腐化分裂,被降清叛将吴三桂辇下龙位,赶出京城,败走九宫山。
洞前长满了杂灌和荆棘,稀疏的枝条挡住了我们的视线,使得我们不能对旷野的一切一览无遗。有两片树叶上挂着几滴蛙卵似的水珠。此刻我的思绪逆回到了370多年前。我仿佛看到李自成不只一次地在这块小方桌似的石板上摊开地图,一会指指点点,一会凝神思索,一会站起身来,凝望着九宫山,脸上露出焦躁不安的神情。
难怪当他在一周之后收到对面山上传来的消息,在离开时竟匆忙得把随身多年的一柄宝剑都遗落在此。我想,这个小和尚出身的放羊娃,如果当年他能够认清形势,摒弃权欲,还原本真,做个“食莲人”,就在这神仙曾住过的地方,建一所寺庙,皈依我佛,虔心修行,尽情享受这里的美景和僻静与安宁。
如此,想必世间就会少一座坟冢,天上便会多一位神仙。不过,倘若真的如此,那他就不是闯王了。
黄鹰崖的美,不仅在于她一览天下的高峻,更是由于她保持了原始和自然,没有出卖美的核心和灵魂。然而,在这黄鹰崖的另一面就又是一番景象了。
在我们驾车来岩背的路上,曾经过一个山坳,就在这山坳的不远处,竟然有一个采石场。而这个采石场正好就在黄鹰崖的背面。我们看到,原本是一处青翠秀美的岩山,现在竟然被切割成一处处光秃秃的崖壁,乱石和废土堆积如山,如同一座被战火蹂躏过的城市,断垣残壁,满目疮痍,一片荒凉。
又如一个美丽少女遭到刽子手的刀削斧劈,被残忍地毁去了容颜。人们甚是不解,为什么在一个省级风景名胜区内竟然可以开矿采石,破坏自然景观。不过我想,这其中一定有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深层背景和无法厘清的复杂原因。好在,这些采石场好多被陆续停采了。
在黄鹰崖采风、拍照、赏景,呆了约莫有半个小时,我们开始从原路下山返回。临别,我又回头看了一眼黄鹰崖,然后看向远方。天空还是乌云满布,群山不再像刚才能那么清新,一些高一点的山峦上渐渐弥漫起了薄雾,给人带来些微朦胧之感。
我想,上天如此眷顾人类,无私地赐予我们一个美好的家园,那么我们又该怎样去爱护?如何来珍惜?
突然间,一只小鸟从悬崖上掠下,隐秘于灌木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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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黄成:1959年出生,江西修水人,退休前一直供职于基层文化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