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 浏览: 次 作者:卢时雨
司机不甘心,还是在鼓捣着。我们听到了轮胎在泥浆里转动的声音,车子剧烈抖动着,但是不能往前移一步。司机说,我下去看看。我和爹也跟着下了车。
天还是漆黑的,司机手电筒微弱的光也照不清路面。我的脚刚一着地,鞋子里面就进了泥。连续多日的雨把这条村级土公路变成了一个烂泥塘,我劝司机试着往前开一段路,我说,过了这地方,前面的路就干爽多了。他死活不同意,帮我们把行李搬了下来。爹说,不难为你了,从裤口袋里摸出五十块钱给了他。
雨突然下大了,爹叫我站在那里别动,他把行李一件一件往前搬。搬到后来,他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了。从小到大,他总是很少让我负重,即使是去街上买包化肥,我们两个人抬,他总是把绳子往扁担他那头移好多。
我们把行李搬到了周家窝的后面,爹站着喘了一阵气,掏出手机打电话给妈,叫妈拿伞和扁担来。
过了五六分钟的样子,我隐隐听到了脚步声,还有熟悉的妈的咳嗽声。我大声喊了一声:妈——
妈应了一声,那声音像一只小小的蝙蝠,在黑暗中准确地找到了我的耳朵。
一束手电筒的光一晃一晃的,越来越近了。直到妈走到我面前,我才看清她一只手上拿着两把伞,另一只手拿着一条扁担。她把伞给了我和爹,自己弯腰把地上的行李用绳索绑好。
进了屋,厨房的火炉里还架着几块柴,火烧得正旺。一只铁炉挂在火上面,是在煲肉汤吧?我问妈。妈说是的,昨天把猪杀了。昨晚她一夜没睡觉,肥肉用盐腌好,瘦肉另外放在冰箱里。昨天还把那只狗也杀了,狗肉用绳子串好,挂在火炉上熏。我抬头看,才一个晚上,肉就被熏黑了。我看着那一块一块的狗肉,心里很不是滋味,我记得有一次打电话回家,妈说话的声音小,电话里头狗的叫声比妈的声音还要大。就是这只狗,在空荡荡的老屋里陪伴着妈过了将近一年的时光。如果没有它,妈会多孤单啊。
门“吱呀”一声响,我家的老猫进来了,它走到我面前,漠然地看我一眼,就趴在火炉的砖头上一动不动了。我弯下腰,摸摸它的头,它抬头看了我一眼。我不知道,它还记不记得我。在它眼里,我是一个客人吧?我不是每年都回家过年,而每次回家,在家也只是住几天。
过了一会儿,妈把铁炉子取了下来,拿一个大碗盛了一碗汤放在桌上,说,吃吧,这汤不油腻的。我坐到桌边,喝了一小口。味道真鲜啊。
我没有问妈她有没有喝汤,我知道她是不会喝的。一头猪从买进来的时候只有二三十斤,到杀的时候就有了两百多斤了。妈要给它喂多少次食呢?记忆中每次家里杀了猪,妈总是吃不下一点点肉。我们问她为何不吃,她总说不想吃。我想,一天天看着猪的长大,她对猪也有了一点感情吧。平时走进猪圈总听到猪的叫声,杀猪后,叫声没了,猪圈里也空空的。
喝完汤后,妈拿来脸盆和毛巾,叫我洗脸去睡觉。在车上是睡不好的,她说。因为她有过坐长途车的经验。我说,天都快亮了,睡不了多久又要起来,干脆不睡了。
爹喝完汤后,也坐到了火炉边。妈又加了一块柴,火烧得更旺了。我想,一家人最简单的幸福,不就是在寒冷的冬日围着一盆炉火吗?
爹问猪杀了有多少斤肉,妈说一百七十几斤,妈还说雪兰叔婆家的猪比咱们家的要先买两个月,杀了后只有一百五十多斤。爹开心地笑了,妈的勤劳他是了解的。
妈说,今年下半年村里有十几户人家盖了新房,岭上有几家,暗山背有几家,对门也有几家。她送了几家的礼,还有对门海华、上屋方荣、暗山背几家没有送。爹说他这两天去送。
就这样,我和爹妈围在火炉边,有一句没一句聊着。不知不觉中,天色已微明。